“你的意思是……？”
方柯接着道：“我觉得你爸要是从伤心过度阶段，如今慢慢恢复过来了的话，而他又有特别强烈的意愿想要回去，那你不如给他些钱，送他回去吧。”
“可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我爸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只要有钱，猪啊鸡啊什么的可以再养，地也可以再种，重要的是，你爸习惯了山林里的生活，就像你说的，起码自在，对不对？而跟你在一块儿，天天窝在地下室，除了买买菜，能干什么呀？你又要忙着打工，根本管不上他，一天也就晚上见个面儿，说上几句话，你让他一个人住得多憋屈多难受？长此以往，好人也得给憋出病来。”
林梳愣愣地，没说话，她清楚方柯说的是那么个理儿，可内心里她怎么忍心放父亲独自一个人归去？
方柯凑过来，双手抓住林梳的胳膊，“听我的，林梳，让我叔按着自己的心意去继续余下的生活，比你为了所谓的孝顺，用你的意识去捆绑他好，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权利不是吗？当初你父母没有把你拴在身边，而是尊重了你的选择，放手让你走出了大山，现在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叔拴在地下室呢？”
“你……！”林梳推开方柯，叹气道：“道理我都懂，我不是舍不得他一个人吗，没有我妈在，山里的生活会比从前更难！你让我再想想吧！”
“嗯，反正不急，你跟我叔也再沟通沟通？”
林梳点点头，方柯笑了，对林梳道：“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帮拿主意的？尽管说，过了这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
“什么呀！”林梳不满道：“我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还真当自己是大拿了？谁需要你给拿主意？”
“呵，你看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呢，我本来就是你的主心骨定心丸，你就承认吧！”
“嘁！”林梳甩给方柯一双白眼，但内心里还是隐约有些欣慰，身边能有个人，能随时说说心事，帮讲讲道理，理顺一些思路，安抚她的小情绪，甭管他说的是对是错，其实都是一种幸运，是彷徨时刻的一种安稳和依赖吧。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斗了一会儿嘴，方柯看了下表，颇是哀怨道：“唉，该走了，林梳，我是真懒得动，觉得跟你就这么聊个几天几夜也不会腻，而且，我还很想听听你讲你们老山林子里的事儿呢，肯定很有趣。”
“以后吧，以后再约时间。”林梳笑笑，道：“别懒了，公司里的事儿可比瞎聊重要，我不留你了啊，你自己开车小心！”
“好！”方柯向车后座摆了摆头，“东西别忘了。”
林梳只好从前面爬向后座，提了两袋东西掂了掂，觉得还是挺沉的，不，是非常重，根本不像方柯说的那么轻松，可此时也没办法再过多询问了，便吃力地拎着东西下了车，为方柯关好车门。
“喂，真的很重啊，你到底塞了些什么？”林梳走到驾驶位旁，隔着车窗问方柯。
“我保证，全是吃的！”方柯看着林梳吃力的样子，笑得乐不可支，“我早说了，帮你送到家去的嘛！”
林梳转了转眼珠，道：“你不是懒得动吗？连请你去甜品店你都不想动，帮我提东西就不懒了？还是对我那地下室有那么大的热情啊？没住过地下室吧？是不是特新奇？特想知道是个什么样？特渴望亲眼一睹？”
“嗯嗯嗯！”方柯连连点头，道：“怎么样，下次可以邀请我去不？我自己带吃的过来，不用辛苦你跟我叔下厨。”
“想都别想，嘻嘻！”林梳做了个鬼脸，“自个儿想象去吧！”
“小气！”方柯龇牙咧嘴还了林梳一个鬼脸，发动了车子。
林梳远远地看着方柯的车消失在街口，这才吃力地拎着东西回家，到家后把东西捡出来，果然全都是吃的，琳琅满目各色各样什么都有，足够林梳和父亲两人春节做出好多样菜了，另外的零食也是摊了一桌，简直跟开了小杂货铺似的。
林兴德吃惊地看着林梳摊出来的食物，嘟囔道：“哪儿来的哩，咋弄这多哩？”
林梳一边收捡，一边也有些无奈道：“我咋晓得？送了我这么多，诶看来咱俩可以省一笔了，年货全齐了！”
年三十，林梳一早便起来准备年夜饭，和以前王洁芝在时一样，林兴德负责帮忙打下手，即使条件简陋，容林梳在厨艺上发挥的余地不大，她也将就着条件，尽可能多地准备了还算丰盛的年夜饭。
下午的时候，从头天就飘起的小雪忽然下大了，即便是在地下室，也感受到了外面大雪彻骨的寒冷，林梳就把电磁炉搬回屋里，在上面炖上汤，汤的热气滚滚而出，让室内也多了几分暖意。
做好的饭菜，林梳先给母亲一一摆了供，晚上伴着电视机里热闹的春晚，林梳和父亲也热热乎乎地吃了一顿，林梳的手艺勉强还算说得过去，主要是一些口味是林兴德从来没尝过的，所以林兴德高兴地好几次对着王洁芝的遗像说：“咱女可能哩，你尝了没有？饭菜可香哩！”
说着说着，林兴德往往忍不住泪花泛起，拿袖子抹抹，又继续和林梳说笑着看电视，林梳暗自悄悄松了口气，林兴德这样当母亲还活着般对话，未尝不是一份寄托。
只是地下室里就像一个孤岛，除了父女俩相对，以及电视机里的声音，几乎也感觉不到其他的过节的氛围，于是快临近午夜的时候，林梳对父亲道：“要不我们出去站站吧，透透气，新年的钟声，我想在外面守着聆听。”
林兴德当下同意，父女俩裹得厚厚实实来到外面街上，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轮明月静静地照着满城的雪亮。
林梳看着天空，看着眼前像变了童话世界的街道屋宇，仿佛回到了山林的雪夜，天地之间，皓月当空，万盏灯火，是那么的温暖又孤寂，如梦似幻又令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