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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2章 政乱人思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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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春的长安城内,正是一片桃李芬芳、柳芽新绽、杨絮扶摇之时

    只是街市上频繁巡禁的金吾子弟和不良人,以及不管在夜里被冻毙、饿毙多少,也依旧如顽强如野草一般不停冒出来,蓬头垢面肌肤在房前檐下的饥民、贫户多少让这所天下首善之地的帝京气象,多少蒙上一层萧条、敝落的气息和氛围。m4xs.com

    而在大慈恩寺、曲江、芙蓉园、龙首原,等往年例行春游行人如织的名胜所在,也是萧疏、清冷的景象为主要基调。

    至于散布城郊外渭水沿岸、坝上原本风景如画的园林庄墅,更是充斥着许多拿刀持棒,还提拎着锣鼓响板的仆役和奴婢、部曲因为就在京畿道稍远的地方,就已经出现了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劫道的事情了。

    哪怕那些巡曳在其间的內州团练和捕盗军吏,隔三差五的都能砍掉一批人来证明“盗贼已磐”,但是在大白天里依旧有被杀掠而剥光光的行旅尸体,层出不穷的出现在官道和直道附近。

    而作为大唐中枢最有权势的人物大阿父田令孜的宫外宅,位于光化坊內几乎占据小半区域的园子里,却是已经多日没有奏响起大阿父所喜好的清枝乐了。这种异于往常的风向标,不免让宅邸上下的各色人等都心思揣揣起来,日常行举小心翼翼的大气不敢所出。

    然而,在田宅大园腹地的浣月池畔,一处满是珠光宝气的重华阁中。

    五短身材而有些土肥圆的枢密使兼神策中尉田令孜,与相貌魁伟堂堂,儒雅却又有些凌厉的宰相豆卢緣,对坐在一起。只是他们的表情和神态上却是颠转了过来。谨小慎微的豆卢緣与雍容闲淡的田令孜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作为外朝中枢政事堂中的宰相们,也各自代表了外朝之中不同派系。而与出身山东氏族五姓七望之家的郑畋,或又是卢携式科举出身兼做的老派官僚渊菽不同

    豆卢氏乃是北朝后燕慕容氏的别支,算是代北勋贵体系的末裔之一因为开国时与传统山东士族的斗争,而得以官至宰臣,名列宰相世系之一。至于豆卢緣他本身,则有代表了朝廷当中门荫出身和近臣资望出身的群体。

    因此,历朝历代沿袭下来,他们与这些天字侧近的宦者们由此形成了,既有竞争又有天然同盟和亲附的关系而随着乾元、大历以来宦者们专权废立天子于内,凌迫宰相而索纳恩结藩镇于外这些选拔出来的侍御近臣,不是成为把持大内的常侍们附庸和爪牙,就是被迫外放远走或是流徙他乡。

    就像是那位曾经与大阿父分庭抗礼的“大内两头羊”之一的杨复光,可是号称十八假子镇关东的存在身为一任宰臣,若是內无大宦为奥援,外无藩镇为呼应的话,那是基本不要想完成自己任其,甚至相对体面的告老致仕的。

    因此,豆卢緣哪怕在朝堂上也是以尊礼森严而不苟言笑著称,但是在这位田舍翁一般的田大父面前,却是根本拿捏不起任何的架子和体面来。哪怕对方在他面前看毫不体面的大快朵颐,也似做如沐春风一般的生受着。

    澄净如霜雪一般的玉盘里,正摆放着来自外地贡入柑、橘、林檎、沙果等切好,又用配料新腌渍的数色果食。而直到吃的满袖满案上都是汁水淋漓,田令孜这才有些心满意足获得停下手来,对着豆卢緣慢条斯理的道。

    “正曹也可受用一二啊,这可是东川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稀罕时令。。如今东南仅为贼患而岭外断绝之下,也就剩这一路尚可贡京了,比得上当年专供太真的岭南之荔了。。”

    “田公说笑了。。”

    豆卢緣得体而毫无尴尬的笑道。

    “我可不是说笑啊,那些人老说我劳民伤财专供自身,又屡屡非论在君前失仪无礼。。”

    田令孜却是摆摆粗短的手指道。

    “却从不体谅,这是大家念我老迈不堪,特地给下的一番恩德啊我眼见剩下的时日已久不多了,别的眼睛无所求,也就剩下这点儿果食的所好了。正所谓是能吃上一日,就算是一日了。。”

    豆卢緣微微笑而不语却是心道,但凡是过往觉得您老迈可欺的人,只怕是骨头埋在土中都要酥烂了吧。

    “当年咱出身那个破家困苦的啊,只有拿山野里的酸涩果子来果腹。。。。。唯有被卖进宫里之后才第一次尝到了肉味。。。这么多年头过去啥也都受用过了,就落下这个喜欢果食而吃不够的毛病啊。。”

    “这是镇海周宝正荣转道海路,所呈送而来的密信和手札。。”

    絮絮叨叨了一堆之后,田令孜这才指着边上一个银盘里的事物,开门见山的道。

    “指告某人与贼暗通,而藉以自肥不臣的心思呢。。眼看卢子升那头是自顾无暇的,我这才想与你打个商量呢。。”

    “敢问,田公可有什么吩咐。。”

    豆卢緣却是眼色闪烁而心中一动道。

    而在一街之隔专供朝臣觐见后休息,而可以清晰听到园中声乐的待漏院中,亦是有好些位冠带朱紫的官员,也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和攀谈当中。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里也是长安城中消息最为灵通的所在之一了。

    “你也是来拜求相公么。。”

    “求个准信,姑且心安而已。。可曾听说了。。”

    “东南的输供和漕给已经断绝了数月之多,天子行进游猎北苑,宫台省却连内库例行的赏赐都拿不出来,最后还是大阿父自掏私囊给对付过去的。。”

    “这个高渤海真是庸馈不堪了么,还号称什么南天一柱,国之壁城也不过是如此格局尔。不但没能光复东南漕输,反倒是面贼无力而只会退守自保。。还称病不肯出兵,”

    “你知晓他新近的奏疏是怎么说的么,黄巢贼六十余万众屯聚天长,距我城不到五十里。又称麾下行营兵马多有残损,堪堪自能据以。。”

    “如今更是自言老迈且风痹日重,无力领军讨贼现今只能自保一方而不敢擅专其它地方还请朝廷命令各地及将士加强戒备,奋力抵御。。。”

    “要说他当初劝退朝廷各路兵马的时候,怎么就不见得如此谦让礼顺呢”

    “那朝廷的一向支应怎么办,百官的粮料俸禄、关内诸军的衣粮赐和行装钱,拱卫各镇的例行拨付和恩赏,又当如何着落呢。。”

    “无非就是开源节流的手段而已,大中、咸通年间,又不是没有过圣主带头消减用度,百官减禄备贼的旧事。。至于开源。。”

    “难道那位卢大相打算效法乃祖上,再开南郊敕。。。”

    “南郊敕又算的了什么经过了大阿父的那些手笔之后,如今京中的邸店、质铺、钱柜和行栈、转房,东西市里的行商坐户,尚有多少可以继续搜括的漏网之鱼么。”

    “我听说乃是有意请圣主重开斜封敕故事,准许天下军民百姓输粟报国,以其多寡授予相应的品秩、爵禄和职事。。”

    “又令京中但凡迁转新职,或是放官外任者,都需以品秩和职事来输钱报效呢。。”

    “这这,这不就是恒灵之主西园卖官的故智么。。卢子升也太不讲究了,这是为了保住权位而慌不择路了么。。”

    “你难道不知道的么,那东都。。。”

    这时候,却是有一名奔走往来堂后官之间的役使,摸门贴墙的走了进来,对着其中一位小声的交代了几句。然后就见这名山胡须卧蚕眉的朝臣,不由大声对着左右宣布起来:

    “大阿父已经说动了圣主,由政事堂值守的豆卢相公发出堂贴,召唤郑留守和崔分司,以备君前军国訾议和讨贼要略呢。。”

    “济时相公和崔菩萨杀生要回来了?”

    众人不由的面面相觊觎到,却是在各自脸上看出诸如幸灾乐祸、怅然落失,惊慌失措或又是期许依然、有所振奋乃至的复杂表情来。

    。。。。。。。。。。

    “黄王希望尽早举办婚事,以为振奋人心和巩固盟誓。。”

    而在江宁城中,正在接收和整编一股股败退下来义军的周淮安,突然接到类似的消息直觉有些惊讶和错愕随即就吩咐道

    “联系得力人手和内线,不要吝惜金帛和好处,想办法在宣州军府那边尽量打探一番。。”

    然后,他却又在意外和揣测之余突然产生了一个不算是空穴来风的念头。

    “也许该思量归去之事了。。”

    因为他突然有些回味和反省起来这段时间的作为种种。自己出来的初衷不过是为了推动和促成义军主力的北伐,并且进行相应事态的布局和谋划。但是身在此山中却不免一叶障目,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而浑若未觉,在这里已经盘恒的够长时间了。

    虽然还有来自江陵方面的水陆输送便利的支持,但是距离广州所在岭外地盘却是有些远了去了哪怕是通过路线最近的韶州、虔洲、抚州、饶州、宣州一线来传达消息,怕也是没有大七八百里的距离。

    而且其中还有相当的地段,是处于土团或是官军残余占据的危险区域,根本无法提供稳定的输送往来渠道。至于通过江陵的长江水道,折转到岳、潭、衡、郴、连,最终越过五岭之一的骑田岭,抵达岭外更是要绕上一个上千里的大圈子。

    相应的民力、物力和其他资源的消耗可以说是与日俱增,而直接或是间接的所获却是在逐渐的递减毕竟,来自各部义军的购买力和战利品的存量,终究是有所上限而不是源源不绝的。

    虽然以岭东所在珠江流域和潮汕平原,目前从账面数字上看尚且可继续维持和供养,持续若干年的作战所需但是却要考虑到将来遇到灾荒和其他变故的应急手段,断然是不能将储备给耗用道危险水线以下的。

    而在这出阵的其间,正在进行后续改造工作的岭西各州,因为与本地土蛮、豪强积累下来的矛盾激化,而再度发生了好几次骚变甚至有一处新设立的屯所被捣毁和焚掠,只是都已经被来自广州方面的后援给镇压下去。

    而在湖南境内,除了水陆沿线控制住的重点要冲和大小城池以外,各地尚有好些尚未收拾干净的土团和山夷,甚至盗匪、流寇的残余,在保持零星的活动或是暂时躲藏起来。需要进一步的追加投入的力量,同时建立更多的屯所和编管地,来分割和封锁其活动的范围和藏身的区域。

    而来自北面的官军虽然被境内的骚扰搅动的焦头烂额,但是一旦得到朝廷方面下定决心不遗余力的支持,依旧是不得不要面对和正视的威胁。

    而占据了湖南西部几个州的地方势力,虽然目前碍于相互牵制而有求于外的大势,明面上正在向江陵有所示好和互通往来,但是一旦情况有变或是看到足够利益的话,保不准他们会采取怎样的举动和行为来。

    因此算起来,江陵这个北上的桥头堡和前进基地的核心地带,也不见得是如何的保险和万无一失了但是就算想要藉故班师的话,也不能随随便便的说走就走。

    背盟坑人自坏名声和口碑还在其次,关键是前些阶段以来义军在江南各地,所积累起来的优势和上风却是不能够这么白白放弃掉的。或者说将局面推动和催化到现在这个程度,太平军已经没有那么好抽手而置身事外了。

    就算是将来想要回归,最起码也要官军和地方武装的有生力量,给打垮或是打痛了才有可能获得一个从容安排转进的空窗期,和来自名声上的足够威慑力。

    这就需要放弃原本随义军大流大流一起见机而动,只偶尔在关键点面发挥作用,其他时候闷声发大财的策划和打算采取一个短期内更加具有积极主动性的战略策划,和战术层面上的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