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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章 源溪镇(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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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来了,雨来了,孤叟独坐江边,听不见一点河流之外的声音。

    他似姜太公一般,青竹杆当鱼竿,粗麻线当鱼线,端端的坐在细雨缭绕的江边,静等着鱼儿上钩。

    忙里偷得一点闲,再顺上一壶老酒,一块老村火腿肉,就着那股陈年腊味,嘬着那壶陈年老酒,滋味长。

    滋味长,滋味长,君不见扁舟一叶,灯火好似长安城。

    长安城上万千雨,一瓢江水一瓢风。

    再乘一壶春老去,长唏嘘,长唏嘘。

    都说梦里什么都有,可这人儿真睡熟了,却一丝丝的**都忘了。

    只剩下那些旧事,那些缠绕着老去的心犹如苔藓一般的旧事。

    到头来说忘了,梦里全记起来了。

    到头来说记得,梦里全都忘了。

    他想要一匹如同地主家小公子那般雄壮的小马,可他只能赶着自家憨厚温顺的老牛。

    他没有小公子细滑的丝绸短衫,只能披着他那件扎人的粗布麻衣。

    他想要的太多了,金子,银子,珠宝,丝绸,骏马,美人,权势

    到头来,才想起自己手中正握着鱼竿,却等不来愿意上钩的鱼。

    可他已经钓上鱼来了,那么大的一条鱼,那么肥厚鲜美,连汤里都满是生鲜的滋味。

    美美极了

    可是他还是穿着粗布麻衣,孤身一人的缩在寒江边上,钓着想不起来的鱼。

    鱼呢?鱼呢?

    本督的金子呢?本督的银子呢?本督的珠宝呢?本督的丝绸呢?

    本督的本督的

    本督的美人呢?

    金子银子在府中,丝绸被他粗糙的手指挑甭了丝线,而那些名贵的黑白珍珠,镶在他那杆齐眉短枪上。

    本督的美人呢?

    美人老去了,她不再有当年娇嫩的红唇与细柔的手指,不再有当年莺啼的戏腔,有致的腰身。

    风起了,风吹起他依然灰白的鬓角,和他光洁的下巴。

    美人不再是他的了,而他再也不会有美人了。

    刘红玉还是系着她最喜欢的白色发带,如高粱般长的头发也不匝,随意的搭在背上。

    可是他却变得和一个将要老死的渔夫一样,长蓑衣,短斗笠。

    高粱熟来红满天,红满天。

    红的他胸膛叮叮当当的作响,红的他双眼止不住的望。

    原来那就是花魁,原来花魁就是那个样子的。

    好似仙人一样,看得见,碰不到。

    碰不得碰不得

    一碰就是万劫不复的孽。

    那年他挑着红高粱,去城里的粮商那里卖,城里的路好像高粱秆子那样长,可是再长再远,他却丝毫不觉得倦。

    可是那天他倦了,他倦的再也拿不起锄头了。

    他连梦里都是花魁的影子。

    他似乎抱着那个美艳的人儿,犹如他抱着丰收的高粱。

    滋味长,高粱真的香。www.83kxs.com

    他是饿醒的,到头来三个月没有下地,地里早就荒落,可他家的米缸里再也没有一粒米。

    那年初春的日子是真的冷,冷到仿佛阳光都是冰做的一样。

    他决定走了,他决定去找一处暖和的地方,

    可是他不知道东南西北,甚至是哪里有河。

    于是他卖掉了自己如同命根子般的地,去了城里。

    就如同卖掉了自己的命一样,他见到了那个痴肥的地主家小公子。

    那时的小公子正纠缠着一个小个子的姑娘,两只肥手拽着人家姑娘的肩膀就是不松开。

    姑娘家的兄长看起来人高马大,他气的操起的锄头,当头就要朝着小公子砸了下来。

    鬼使神差的,他上前几步,凭着一双粗糙的大手,愣生生的夺过了姑娘家兄长的锄头,小公子这才得以仓皇脱身。

    事后小公子问他,想要什么。

    他说,他想要女人。

    小公子笑了,笑起来的他脸上皱的和个包子一样。

    “跟我干吧。”

    “我少不了你的。”

    他也笑了,仿佛吃到了糖的孩子。

    也不顾满嘴烂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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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要也来一杯?

    鱼竿微动,而鱼儿早已游走。

    洪留雨不知道是他睡着了,还是鱼儿睡着了,他似乎又想起了往前的事儿。

    往前的事儿,都是女人和床,都是银子和枪。

    都是蚀骨的滋味。

    “酒太冲,喝不下。”

    “我倒是可以吃块肉。”

    刘红玉说道。

    她穿着淡色宫装,不再那么黑丽的长发披在肩头。

    她今天没有系着发带。

    “这肉我可不给你,那是我好不容易从一家老伯手里要来的。”

    “那个老伯说了,这肉可名贵的很呢!祭祖用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给。”

    “本督倒是比天王老子还威风呢”

    “你倒是真的要比天王老子还威风,这朝中一日无主,你洪厂公的权势便是如日中天。”

    “就连二哥都比不上。”

    “他当然比不上他倒是顽固的想守着老朱家的那些根基”

    洪留雨张口便说。

    “可皇位是大哥的,不是你的。”

    刘红玉轻声说道。

    “大哥死了,我还活着。”

    一口老酒下肚,嗓子尖火辣辣的,连说出的话都带着辣味。

    辛酸。

    数十年的辛酸一杯酒下去,洪留雨仿佛自己朦朦胧胧的。

    鱼儿游在大河中。

    “你要反了吗?”

    “我反什么?”

    洪留雨转过头来,一双眼好似睁不开一样。

    他的斗笠上沾着微小雨露,他仿佛在雨中看着身旁的刘红玉。

    刘红玉站在雨中,身上稍稍湿透了,宫装贴在腰上。

    “你好像一点都没变似的。”

    “可你变了很多。”

    “可能是我长大了?”

    “也可能是你老了,看不懂我了。”

    “”

    “流雨,不管怎样,别将鱼儿牵扯进来好吗?”

    “鱼儿?”

    洪留雨闻言,他瞪着眼睛看向刘红玉。

    “你不会是真的把康王殿下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了吧?”

    洪留雨似笑非笑,他连自己都没察觉出自己声音的颤抖来。

    “就就因为我变成了个阉人你就把康王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你别忘了!他姓朱!不姓洪!”

    “”

    刘红玉她静静的听着洪留雨好似低声嘶吼般的话,才说的:

    “你还是恨着大哥啊”

    “还?我一直都恨他”

    “那么多年都一直在恨着他”

    “如果不是他我也不可能变成个阉人”

    “弄得我好冷啊”

    洪留雨说着,他轻轻的牵起刘红玉的手。

    他的手指冰凉,天气即将入夏,而他却如冰块一般冷。

    “结果我们十多年的念头,算是彻底被他毁了”

    “大夫说能救的”

    洪留雨慢慢的说道。

    “可这回算是彻底完了没救了”

    “我没救了”

    刘红玉听着,一点点的攥紧洪留雨冰冷的手。

    “其实有一件事儿我一直都没跟你说。”

    “我十三岁的那年,让楼里的老妈妈灌了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那个大夫是我花钱让他这么说的”

    “十多年我们聚少离多,我就我就这么骗了你十几年”

    刘红玉似乎在陈述一个已成定局的事实一样。

    洪留雨手中的鱼竿根本没有握住,愣是顺着河水脱了手。

    好像一条大鱼咬着鱼线,拽走了鱼竿。

    独留渔夫一人在岸边干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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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

    洪留雨沉默良久,他仿佛笑出了声。

    “”

    “二哥答应我了吗?”

    “你”

    “二哥答应我了吗?”

    洪留雨说着,他站起身,细长的双眼直视刘红玉。

    刘红玉这才发现,当年那个雄壮的年轻人,如今早已变得苍老了不少,也变得弯了腰。

    “答应了二哥说,只要东厂不再干涉锦衣卫,他就答应帮助你。”

    “好!”

    洪留雨大喊一声,然后将身上的蓑衣斗笠统统拽了下来,随意仍在地上。

    “走了!”

    他喊道,一息之间两三道人影伴着细雨打过树林的簌簌声,他们争气的站在洪留雨面前。

    “老伯家的女儿长得挺俊俏,回去问问,给他五百两银子卖不卖。”

    说着,他将一片腊肉塞到嘴里,然后两根手指夹起另外一片,举到一个侍卫面前。

    “尝尝。”

    “谢督主。”

    侍卫说罢,张嘴就吞了下去。

    “味道怎么样?”

    “督主所赐,鲜美无比。”

    “你放屁。”

    洪留雨笑骂道。

    “难吃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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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缺女人吗?”

    刘红玉在洪留雨背后说道。

    “这十几年被你折磨致死的宫女丫鬟还少吗?”

    “你不知道别人怎么叫你的是吗?”

    她仿佛在质问洪留雨一般,只是字字都觉得绵软无力。

    “阉贼,阉狗,戊申余孽,还有什么?”

    “我给了那个老伯五百两呢你当年也不过一千两。”

    “那个猪一样的地主,花了一千两买下了你,当晚你就用一百两银子砸烂了他的猪头。”

    “五十两可砸不死我。”

    洪留雨笑着,他衰老的身子坐在轿子上,慢悠悠的往前走。

    “你不是要女人吗?她们都禁不住你折腾。”

    刘红玉说着,她一手拉开了自己宽松的宫装上身,露出有些松弛却依旧浑圆白皙的**。

    “你老了。”

    洪留雨头都没抬,他背对着下山的夕阳,越走越远。

    独留刘红玉一人光着上身,站在夕阳前。

    也不知何时天会暗淡下去,也不知何时太阳不再升起。

    洪留雨的小轿子仿佛走在太阳升起的路上。

    只是此时天空已然漆黑,只剩下暗淡的云与暗淡的月。

    月地云阶漫一尊,玉奴终不负东昏。

    月地云阶仿佛登天路。

    只是这登天路上,玉奴到底负了人。

    大肉大酒,大好河山

    洪留雨坐在轿子上,他仿佛仰着头,仰视暗淡的星空。

    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古怪的红晕。

    丝绸玉佩身上穿,金子银子囊中藏。

    蛾儿雪柳黄金缕,盈盈笑语暗香去。

    而这月地云阶之上的,梦里都没有。

    梦里都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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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关于刘红玉与洪留雨谁是老四老五已改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