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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3章 源溪镇(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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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老六,你说,要是咱们也像那群蒙古蛮子一样,住在高墙深府里,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那日子会是什么样?”

    “你现在不就是吃香喝辣的吗?”

    “能一样吗?不一样!老六,咱们那个寨子,能跟皇宫比吗?”

    “比不得!破烂啊!”皇甫遥摇着头,嫌弃的说道。

    “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啊,可能就是像那群蒙古蛮子一样,当个人上人,手下奴仆成群,仓库堆满金银财宝.....”

    皇甫遥不说话了,他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听门外风声里混杂着的马蹄声,也似乎是在听大都高墙内,那江南红口白牙,玉臂蛮腰。

    “挺好的....”不知是感叹,赵元低声说道。

    “就是有点像做梦.....哈”赵元说着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声。

    “做梦嘛,又不要银子,做呗!”

    “老六啊,咱们喝过那么多的酒,却没听过你的理想....”说着,皇甫遥睁开眼睛,看着赵元。

    “我?我能有什么....”

    “别磨叽,和个老娘们一样。”皇甫遥那双满是血污的手,狠狠的拍了一下赵元的后背,给赵元拍的差些从凳子上掉下去。

    “没什么.....真没什么......”

    “那....那就和哥哥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住豪府睡美人儿!咋样?”

    “别吧.....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瞧你这个小子,做梦都扭扭捏捏的!你要是不告诉哥哥,哥哥就当这个是你的梦了啊!回去给三妹说说去!”

    话音罢了,屋外风中的马蹄声便又近了许多。

    “好好...我说还不成吗?”

    “说!快说!”

    看着皇甫遥一脸期望的样子,赵元叹了口气。

    “二哥,你说,英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这你二哥怎么知道....你二哥只是个混着江湖的烂肉....英雄那种东西....”

    皇甫遥摇了摇头:

    “太远。”

    “是啊....太远。”赵元说道:

    “我听家乡里有见识的老人说,英雄出世之前,天下真真是炼狱一般,到处鬼哭哀嚎,到处灾祸横生...”

    “英雄出世之后,才会有烟火人间,万世太平.....”

    话音刚落,赵元竟不再说话了,他低着头,也眯着眼睛,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只是听见屋外嘈杂的风声与马蹄声。

    “你说得对啊,二哥,太远了。”赵元叹了口气。

    “你就当,我的梦和你的一样吧。”

    说罢,他仿佛在苦笑着,抄起凳子旁被血渍染黑的钢枪。

    摇了摇头,就当一切都是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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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我额若是我不会贪恋那些金子银子,珍珠玉珏,我像他一样,拿起刀与盾牌,穿上冰冷的重甲,脚下的大路不再是顺天府里平整的青石板,而是大雨过后满是泥泞,还腥臭难闻的边塞黄土地,我一直从五十岁的半百之年奋战到如今的古稀耄耋,我能不能能不能有资格站在他身旁,再叫他一声六子?

    突然想起来那个地主老财,穿着我连摸摸都舍不得的丝绸衣物,我的刀刃从他满是胡须的脖颈处划过,一刀就割断了他的喉咙。

    他说不出话,只是两手紧紧的捂着刀口,那应该是呜咽求饶,或者是怒骂的声音已经变成深夜里饶人的蚊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鲜血从他的双手见不停流出,他的双眼却是死死的瞪着我。

    他的正妻还在沉睡,怀中抱着那舍不得奶娘照顾的婴儿,而婴儿睡醒了,她轻轻的咬着自己不过半寸的指尖,那双眼睛是多么明亮

    如月光,我看见了我的脸,从婴儿的双眼里。

    一张写满了恐惧的脸。

    说句实话,那一晚之前,我只杀过鸡,却从来都没杀过人。

    “杀人你迟早得习惯啊”

    “就像是死一样,你不来,它也要去找你,你是躲不开的。”

    “只有早与晚的区别。”

    我想活着,我还没有取到比村长家闺女更嫩的媳妇,我还没有闻够铜板上那锈臭的味道,我的身上还穿着能磨肿了胳肢窝的粗衣,我的双手只要轻轻抚摸丝绸,双手上的茧子从会能挑断了上面的蚕丝。

    我想要富贵,我想要住进大都城里蒙古贵族住的大院儿,我想要成群的侍从跟在我的身后,我想要坐八人抬的大轿子,我想要喝到皇上喝的御酒,我想要莫大的

    莫大的权力夺人性命的权力。

    我都有了。

    三十余年,我都有了。

    我娶了嫩出水的妻子,也没有再纳一个小妾。

    我府上的仓库里,金银财宝堆积如山,随便一两手抓起来的财务就足够五口人家生活十年以上。

    我如今厌恶死了铜钱上的臭味,就连银票上的墨香气都闻到厌倦。

    我穿着御赐的蟒袍,从里到外的衣物都是上百人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一针一线不敢懈怠的缝制出来。

    我家的院子,不能不能说是顺天府最大,但是要比当年所羡慕的蒙古贵族家的院子更大,院墙更高。

    人抬的轿子,还是晕,居然会比骑马更晕,我如今习惯了自个走走,轻薄却又结实精美的靴子踩在顺天府的地上,地上确实没有鞋后跟上镶着的玉石干净。

    至于权力至于御酒

    御酒嘛也不比咱们喝的第一碗酒香。

    你说得对,确实不如家乡的酒要香。

    你爱的潼关老酒,我念着的蜀中猴儿,你知道吗?其实吧,我不是那么喜欢喝酒,我更喜欢喝一些蜜糖水,额或者是冰镇的酸梅汤。

    我老了,没有那么大的酒量,也没了那么大的肚量。

    我是如今朝堂之上辈分最高的人,甚至皇帝陛下都要敬我五分杀人杀人可能对我来说,充其量一个眨眼睛的事儿

    只是我更怕死了。

    你的二嫂年岁也不小了,总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我不知道她这老迈朽木的身躯还能撑到几时,我如今用最高的价格,买最好的药材,我

    轻语丫头嫁了一个书呆子可成亲这么些年肚子里却没有半些动静,甭论是男是女,他相公家成亲时带来的细犬都有了狗孙子了。

    我怕我这一死轻语那个打着我名号富贵起来的婆家人,指不定会不会给她的相公塞女人轻语的脾气不算好你们又从小惯着她

    我担心的太多了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了放纵的本钱,就是去死,去放纵的死,我现在连这个本钱都没有。

    我我要照顾的人太多妻女,徒弟,下属,皇上,我要是死了,我我我怎么

    你啊你六子

    六子,你咋个就不像个凡人啊?

    咱当初不信你,怎么会找咱借五两银子买酒喝你啊,你怎么会连五两银子都没有的?

    咱说,咱请你喝酒,你不要,你说咱的酒太柔,万一一口喝习惯了,你会喝不下去两钱银子一壶的酒。

    那是酒吗?那不就是泔水?

    咱不信,咱觉得你不会连酒都喝不起。

    咱说,咱要你请咱吃早饭。

    六子你个兔崽子你请咱吃了咱近二十年都没吃过的早饭了。

    一碗糙米粥,两根咸萝卜,你就一根咸萝卜就了一碗粥,还这么喝了两碗。

    真辣嗓子真的,六子啊,你家的粥真辣嗓子

    真辣

    六子,哥不能说是不是服你。

    总之哥是比不上你。

    你家的院子,进门就三间屋,中间还种了一棵柳树。

    你说你家里的老妈子与丫头,不是婆子和丫鬟,那是你请来帮你洗衣服扫地做饭的大娘与姑娘,哥说实话,那姑娘确实一般,真的一般。

    你说你除了国公爵年俸的三百两银子,那二百担的禄米也不要,说是仨人吃不了那么多,就要了个银子。

    那件儿深青色的细布衣服,是你从黄海关回顺天府时偷摸用银子买的,听说你还挨了你雇的那个姑娘一顿训,浪费了银钱买细布衣服,到头来自家又剩不下银钱来照顾城外的流民了

    你从来不请咱下馆子,最多最多就是路边儿小摊的馄饨或者面摊儿,要么就是咸菜就烧饼。

    六子,再怎么着,你也是有国公爵位的人呐你那三间屋,叫国公府吗?门上两个挂匾额的地方都没有,镇国公府那四个大字儿还是你用锄头从围墙上抠出来的

    六子唉,比不得你,你小子是个敢不穿朝服,穿着粗布短袄和草鞋就上朝的人,你是个连牵马的小厮都会还礼的人,你是个家里连牛车驴车都没有的人。

    你是个国公爷,大明堂堂的国公爷,天地间叫一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大将军大英雄

    你说咱不是什么白衣飘飘的仙人,你确实不是个白衣飘飘的人,瞅瞅你那黑的模样,还不知道

    **妈的,还不知道你是哪儿堆煤球里钻出来的偷煤汉子。

    你他妈确实不是个凡人你不跪天不跪地,不好钱财女色,不爱权势利益皇上给你修国公府的银子你转手就捐了流民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再分到军营里充军费,剩下的都给了老三,说是让她喜欢啥就买啥,想要啥样的房子就造啥样的房子。

    你还不怕死

    你怎么就不怕死?

    你咋个就死了啊?

    你他妈的不是天上的仙人吗?

    混账东西,六子。

    你让咱,让咱一辈子都迈不过去你这座大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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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得对啊,二哥,太远了。”

    “你就当我的梦和你的一样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