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又死人了
火炉子里的火烧的很旺，质地坚硬的干柴在里面变成红通通的木炭，照亮四周的同时也让上方的空气扭曲起来，老哈克的大徒弟大胡子布洛姆费劲的将一块铜锭投入炉子，而小徒弟辛克莱双手握着一把扇子使劲的往炉底扇着风。老哈克专心致志的摆弄自己的沙箱，随着满是老茧的双手在沙子上抚来抚去，潮湿的细沙渐渐的出现预定的轮廓。
冯小煶躲在炉子背后的阴影里看了许久，不禁暗自的点头。铸造作为现代工业重要的组成工艺，历经上千年的时间也仍然还是制模脱模的步骤。这模型做得越好，浇注孔的位置越合适，铸造出来的东西就越是优质。不愧是老铁匠，老哈克的手很巧，做出的沙模十分的平整。冯小煶自认若是换做自己，绝对做不到老哈克这样的精致。
沙箱里铸造的是一根中空的圆棍子，所以沙箱里埋了一根五十六毫米的铁棒。棍子的图纸是冯小煶出的，他当然知道它的用途。一百毫米直径的铜棍子是用来当作第一门六零炮的炮筒。留下两毫米的加工余量方便车床镗孔，剩余二十毫米的壁厚也足以抵挡火药推进的的压力。这个设计是基于雪鸦的金属强化能力之上的。若不算上雪鸦的能力，要满足抵挡火药爆炸的要求，壁厚至少得增加一倍。
而另一边，早已拼装完成投入生产的车床已于昨日完成了五百根箭杆的加工，狮苑的第一名车工师傅正是木工世家出声的海柔儿。自从第一根箭杆成功出产以来，她已经彻底拜服在冯小煶的技术之下，每天的除了完成冯小煶交代的任务之余，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了学习和提问。最初她爱缠着冯小煶问东问西，可冯小煶每次都会想出一些事情让她做，然后将答案当作奖励。
后来海柔儿也学乖了，趁冯小煶不在的时候缠着小倩。小姑娘当然不会如冯小煶般的敝帚自珍，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的传给了她。这下，海柔儿更加的牛逼哄哄，除了冯小煶和小倩，她看谁的眼神都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自己亲手做的车床成功加工出笔直圆滑的箭杆，海柔儿没法不激动。曾经小时候的自己蹲在旁边看父亲一刀刀的削着圆形的桌子腿，为了达到交货的条件，这一根腿最少要花去父亲小半天的时间。然而有了这台厮总说的简易版的车床，做出一根同样形状的圆木只需要二十息，而且成品更加的光滑，没有一点儿毛刺。
“父亲啊，若是您看到了这台车床，肯定会为我骄傲的吧。…可惜…你看不到…”
“厮总那里还有好多可以学，我一定要全部学到手，不为别的！”
“只为你那东德洛佩从郡技术最好工匠的称号！”
她弯着腰狠狠的眨了两下眼睛，以恢复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将一片片木头插入早已用匕首钻好的孔洞，以约束中心钻的行进方向。
没有电焊机和强力胶，中心钻的钻头是由巨兽的牙齿碎片和一根铁棍用骨胶粘合而成。纯手工制作的纯铜推进丝杆配合着小倩亲自用干瞪眼做出的内丝螺母，虽然精度不高，却可以很好的控制进刀的速度和进刀量。雪鸦则弓着腰抚摸着中心钻的的钻杆，随着他额头的汗珠不断滴落与金色光芒的闪烁中，铁棍与巨兽牙齿碎片的结合部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两毫米，也足够将牙齿碎片固定牢固。
这就是他的第三技能，金属塑形。
而同样有着优秀机械天赋的小爱娜，则在机床的另一头更换夹具，因为条件有限，可替换的夹具也是由坚硬的木头制成，目前要加工的炮管与箭杆的直径相差很大，与其扩大夹具的夹持范围，还不如做成两套，夹具尾部钻孔以两根插销固定，这样需要加工什么就换什么样的夹具。
“爱娜，这么晚了不吃饭么？”
“等等，等弄完这些！大家不还都没吃嘛”
见是冯小煶过来，小爱娜抬头甜甜的一笑，用锤子轻轻的敲出两根木销子，夹具有些重，小爱娜双手抱着有些吃力，一边的雪鸦赶紧跑过来用左手托住夹具的底部，轻轻地把夹具放下。看到这一幕冯小煶很欣慰，这短短的时间里，这只有五六个人的小组已经形成了团结协作的优良团队，而团队工作的效率，会随着配合的不断默契慢慢的提高。
趁着融化铜锭的空闲，做好沙模的老哈克送来了凳子，冯小煶叼着根烟很惬意的坐下，静静的享受这乱世里难得的悠闲。然而平静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正当冯小煶处于神游太虚状态下无法自拔之时。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夜空的宁静，他惊得猛一转头，便见惨叫声传来的方向一间新建的木屋已经燃气熊熊大火，而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的从明亮的火光背后闪现出来，随即后退两步隐于黑暗之中。
“快救火！”冯小煶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喊道，而此时汪汪汪的狗叫声急促的响起，但自己的房里射出一道黄色的影子，包子咧着嘴，随着它的奔跑，锋利的尖牙和利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长。它的速度很快，三两下追到燃着的木屋后面，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剧烈的撕咬和男人的闷哼。而不明所以的小倩摇着轮椅从屋门口探出脑袋，呆呆的看着飞奔而去的包子，想追上去又没有办法，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回屋拿自己的枪。
包子独自面对敌人，怕是有危险。冯小煶只来得及对雪鸦交待保护好几个女孩儿，便赶紧拄着拐杖往那边赶。奈何跑不快，只能干着急。老哈克赶紧停下手中的活计大手一挥，带着附近的杂役和工匠们跑去救火，而放哨的士兵更是直接滑下高高的瞭望塔，急匆匆的往那边跑。穆尔也从厨房跳了出来，一边跑一边给手中的连弩上弦。
冯小煶还没到出事地点的时候，包子已经结束了战斗。
烧起来的木屋本是用来存储加工好的零件仓库，备用的箭杆因为还缺少镶嵌箭头和箭尾的工序，临时存放在里面。这幸亏发现得早，十几个雇佣来的杂役和工匠用水桶从水井打来了水，很快就将还没来得及蔓延的火势扑灭。若是存放着火药和成品手雷的仓库着了火，那后果肯定比烟花好看很多。
然而当冯小煶一瘸一拐的从墙角处走出来，包子后腿一蹬，蹿到冯小煶的面前嘴里叼着一撮布条开始猛烈的摇头摆尾。为了检查包子有没有受伤，冯小煶干脆靠着还有些温热的墙壁坐下来，一只手按住它的脖子，一只手来回的到处摸索。
还好，包子没有受伤，可它一直使劲的摇头，还不停的用爪子去挠嘴，那模样实在憨态可掬，士兵们悄悄的偷笑，而和包子不熟的杂役和工匠们看见包子就远远的躲开，深怕咬上自己一口。
这二货的牙齿太长了，那撮布条卡在尖牙的牙缝里，他自己怎么可能取得出来。出布条冯小煶掰开它的大嘴后费了好大劲。
“回去看着小倩！”
冯小煶一巴掌拍在包子的肥屁股上，包子抗议的打了个响鼻，滴溜溜的跑回房间继续趴着。手中的这块布条有两层，上面一层是普通的灰色丝草布，而下面还有一层织线细密的蓝色布料。不同于织线稍显稀疏的蓝色工作服，这种质地的布料也只有永生会才能穿得起。
“穆尔，情况怎么样？”
“厮总恕罪，我们来得晚了点儿，让那家伙翻墙跑了！”
腰间还别着大锅铲的穆尔有些惭愧的回答，而身边另外几名士兵也很愧疚的低下头。冯小煶这才发现士兵们的脚下躺着一个穿着杂役衣服的男人，这人的左侧胸口插着一把漆黑的匕首，匕首齐根而没，刺穿了他的心脏。
那声惨叫就是他临死前发出来的吧？若不是这声预警，还不知道会有几个人离开人世。冯小煶凑近便发现这匕首没有开血槽，估计是强大的大气压力让匕首捅进人体后根本拔不出来。所幸没有拔出来，要不然包子就危险了。
“通知他家里人吧，等家人来了找个地方厚葬下去。他是在狮苑牺牲的，多送些抚恤，还有前两天在袭击中死去的几个人也一样。”
“嚯！”
穆尔做了个警戒的手势后，几个士兵很快分散开来。而周围雇佣而来的杂役和工匠们内心齐齐一震，乱世人命不值钱，自从妖兽围城以来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好多人的尸骨就这么往城外的大坑里一丢，想要得到还可以供人怀念的土葬更是奢求。但从来没有那个东家会给家属抚恤。这狮苑与其他地方不一样…他们看向冯小煶的眼神开始奇怪起来，同时也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众人之间酝酿着，人们默默的将尸首抬到角落后各自退去，有工匠主动的修葺被烧坏的木屋，大多数回到自己的原岗位，继续未完成的事情。
回到忙碌的车床旁边，忽然发现一直窝在床上画图的小倩也被包子拖出来了。包子的牙齿又缩了回去，恢复如初的那种憨厚的模样。经历了生死逃亡，小姑娘的心性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少了一些少女的刁蛮和任性，也多了许多干练和成熟。两人经历的战斗中，冯小煶一直充当战士和肉盾的角色，而小倩更多的担任射手。消失在自己手中的生命也不少，若细细算一算的话，作为射手的小倩手中的人命更多一些。
两个残疾人相对坐着，四周忙碌的众人与内心的平静相对而立，他们都可以从对方眼里看到掩藏起来的担忧，甚至还有一丝隐约可见的倔强和对生死的看淡。
又一个人死了，这人冯小煶和小倩都不认识。尸体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哭哭啼啼的，冯小煶不愿意过去，不是怕麻烦，而是害怕见到她们失去家庭顶梁柱后的那种悲伤与无助的眼神，这会让他想到自己还在地球的妻儿，他们在失去了自己以后只怕是会更加的悲伤。
“大叔，咱们…养着她们吧！”
“…好！”
小倩的意思他懂，小姑娘不仅仅是指刚刚死掉的那个杂役，还包括上次在袭击中的丧生的工匠。善良的心性让冯小煶冲动之下答应了小倩的请求，狮苑作为城里新兴的小势力，还努力的在生存线上苦苦的挣扎，他心里未尝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三五个家庭的负担对粮食还算充足的狮苑不算什么，可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牺牲，也会有更多的家庭成为狮苑的负担。随着势力的不断扩大，这个数字会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迟早会压垮狮苑的补给。
可是良心与人性，不光是地球几十年给二人灌输的理念，更是他们内心的坚持。就和他让加西亚凭本性收容快饿死的平民一样。
不求飞黄腾达，但求问心无愧。
“丫头啊，你应该多练习走路了，好几天没给你按摩了，这段时间你也忙着画图，走路退步了吧？”
“才没有呢，每天晚上都有练习的，大叔你看！”
嘟着嘴的小姑娘有些不服气，硬是撑着小手站起身子，在没有任何人的搀扶下走了十多步。她走得很慢很小心，小白鞋里的小脚轻轻迈着步子，那动作明显要比半个月前顺畅得多。
“怎么样？没有退步吧？”
“呵呵，没有没有，还稳当了不少！”冯小煶掏出兜里的餐巾纸撕掉一半，帮她轻轻擦拭掉额头的汗水。另一半则小心翼翼的收回餐巾纸的口袋里。纸巾作为地球的原产品，剩下的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得节约使用。小姑娘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是在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