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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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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方雪想给杨峰锐转学,却高估了她自己的能力,离婚再嫁的女子,落入了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而一个市重点的高校,又岂是她想进就能进的杨峰锐成绩不佳,本身所在的学校便是难得的市重点,方雪穷尽自己微弱的人脉也无法再让儿子中途转学去向更好的学校。

    因为这段日子过于关注杨峰锐,她与现任丈夫的关系便有些僵硬,此刻孤立无援,当真是万念俱灰。她不可能真不让孩子上学的,放下手里的手机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痴痴地落泪。

    杨峰锐从房间里出来,便是看到黑暗中独自哭泣的母亲,他站在远处,静立许久,最终摸索着开了客厅的灯。

    白炽灯一亮,整个客厅便暴露在视野中。

    方雪抬起头,双眼哭得红肿,眼角展开皱纹,发丝混乱,平白老了几岁。

    杨峰锐呼吸一窒,无端端心里也跟着发酸。

    冰凉空荡的客厅,女人悲戚的声音缓慢传来,小峰,妈妈是不是很没用忙碌了一生,未得到自己的幸福。想为自己儿子谋求一条出路,却也是百般不能。

    我当时以为那就是爱情女人并未接下之后的话,痛苦地眨了两下眼睛。她抬头看自己青涩的儿子,仿佛透过时间看到了曾经这个年岁的自己,青葱少女,笑靥如花,眉目流转,顾盼生辉。

    时间是如此残酷,再回忆当初,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方雪疲惫地垂下眼睑,小峰,我那时觉得是天大困难的事,现在看来都觉得不过如此。当时痛不欲生的,也是我自己太过多情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痛苦与悲伤当你遇上更多的事,见过更多的人,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还有很大,会发现这个世界的无奈很多,你会遇上许许多多自己无法做到的事,你会愈发发现自己有多么渺小。你这一年,你这一事,在你整个人生中也不过是小小的一滴水花。很快女人喃喃,就过去了。

    一字一句,抽干了杨峰锐的灵魂。

    下个星期就是月考,这几天就少布置点作业,大家抓紧预习。班主任下课前习惯嘱咐了两句,又低头瞟了眼近窗边的那个空位子,突然想起,哦对了,我们班的杨峰锐同学过几天就生病回来了,要转到楼下十三班去,你们谁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可以一起帮忙收拾下东西。

    啊啊为什么要转啊

    竟然是十三班,那不是c层班吗据说很乱。

    是不是惹事了

    吵闹中,林旭僵着身子,手指尖紧紧地摁着黑色水笔,白色的笔记本页面上刚刚记着今天老师安排的作业。他脸色苍白地抬起头,看向老师。

    班主任远远地看不清林旭的脸色,随意笑道,林旭,你是他同桌,你就帮忙吧。

    今天黑板上老师并没留下多少痕迹,但值日生擦黑板时整个讲台依旧飘满了粉笔灰。老师的笑容在粉笔灰中也变得模糊和浅淡,四周也仿佛落入了那漫天的粉笔灰中,皆是雾茫茫一片。

    林旭怎么眨眼都看不清眼前的样子,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点头没点头。

    中午班里同学走后,林旭就留下来整理杨峰锐的东西。

    教科书一摞,练习册一摞,笔记本和练习本一摞,试卷一摞,另外就是些杂碎的东西,笔盒、笔筒、文件夹有些教科书还没有写上名字,他便低下身子,在第一页的中间一笔一划地写上杨峰锐三个字。练习册老师已经布置了很多页,他在每一本练习册里都夹了小纸条,写上了作业的最新进度。

    林旭收拾得很慢,时间也过去得很快,正午太阳高照,他已经错过了回宿舍的最后时间。在给试卷分类时,林旭困得不行,不知什么时候就抱着一打试卷睡着了。他迷迷糊糊醒来时,手被枕得发麻,一个恍惚,手里刚刚整好的试卷便散落了一地。他低着头,看着满地的试卷,傻了一般看上许久,到最后,竟是一副快要哭的表情。

    有些人一旦离别,便再无人知道他在难受。

    林旭蹲下身子,一张一张又捡了起来,趁着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便又重分了一次。他熟悉试卷上的字迹、答题的模式、常被扣分的题目,还有每一科常拿的分数。手指尖停留在最近一张完成的数学试卷上,记忆中仿佛还在昨日,杨峰锐鼓着包子脸坚持到:肯定这个数字算错了不可能这么大的。实在争辩不过了,就上来抱住他,这里计算好麻烦,你算嘛你算嘛

    林旭盯着这道未完成的题目,肩膀微微颤动,终是再也整理不下去。

    就这样吧。

    未完成的计算题,未分类完的试卷,未有结局的喜欢。

    下午放学后,林旭就搬着书走下了楼。

    市重点向来都是大校,一个年级便上千人,二十来个班,虽在一个年级,班与班之间隔如鸿沟,楼层与楼层之间便像是两个从不相交的世界。

    三班与十三班,a层班与c层班,三楼与二楼。

    林旭抱着一摞书本,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楼层,一间教室一间教室数着班级号,最后停留在十三班的门口,目光落在门边一套空出的桌椅上。

    傍晚余晖覆盖整个校园,小小教学楼宛若笼罩在阴影中。

    从三楼到二楼,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抱着一摞又一摞的书,一趟又一趟,直到自己座位旁的桌椅一片空荡。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每一秒都像垂落的蜘蛛丝被无限地拉长。

    林旭伫立在自己座位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什么都没有剩下的同桌,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话语。

    第二日杨峰锐便回来上学了。

    谁也不知道,当他在完全陌生的班级看到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桌面和抽屉时,几乎当场就要崩溃的心情。

    书本、练习册、试卷、水杯无一不是他熟悉的摆放方式。

    他再也不会碰上第二个小旭,他再也遇不上这么笨的傻瓜。

    他们的爱,兴起时无人知晓,落幕时亦无人知晓。

    林旭不知道杨峰锐何时回来了,也不知道他这些天住在哪里。学校就是如此,一旦错开空间,就可以毫不困难地错开三年。

    大部分学生终其整个高中,也只熟悉班里的同学,又何况他们不仅隔班还隔楼层

    林旭开始几天还能在班里同学中听闻杨峰锐的名字,过了一段时间后,也就没人提起他了。

    最近一次看到他的名字,是在老师办公室的月考成绩的年级名单里。

    他和杨峰锐,都考得一塌糊涂。

    兴许是老师通知了家长,林旭这次回家时,母亲做了一桌的饭菜。他极少透露自己的喜好,但满桌饭菜偏偏盘盘都是他爱吃的。弟弟爱吃咸,他好吃淡,所以往常的鸡蛋羹都是多加盐的。而这一次,林远已经懒得去碰那盘似乎没味的鸡蛋羹了。

    林母亲看着林旭吃得正好,才伸手去碰了碰自己孩子软软的头发,想说句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孩子就是这样,每次难受的时候,都一个人憋着。林旭,是不是学校里过得不开心一直都闷闷不乐的样子。

    林旭低着头吃了两口饭,摇了摇头。

    母亲叹口气,只得把手搭在自家孩子的肩膀上,上次你大哥回来,和我说了点事。没想到那么多事我都没注意到小的时候嫌你们淘气麻烦,总盼着你们长大,上了大学我们就轻松了。可等你们都真的要长大了林母苦笑道,你们都走了,也就没人爱吃我的做的菜了。

    考试考差了没关系,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妈妈只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林旭闷着声音,妈。口里是从小到大吃惯了的味道,桌子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客厅暖黄的灯光拥着这难得聚在一起的一家人。父母用自己的爱独辟了一个没有风雨与寒冷的家。之前与大哥的谈话仿若近在咫尺,他抬起头看着皱纹渐多、脸色渐黄的母亲,热气熏了眼睛,又匆匆埋头吃饭。

    他的生活仿佛有了变化,又似乎从未改变。

    林旭想起了很久以前杨峰锐曾经抓着他的手胆颤地说:小旭,就试一下。

    他苦笑,所以这算什么试过了那错误的轨道已经被扭正了曾经想要拒绝的苦苦无法斩断,当真正想要握在手里时又突然地消逝。短短一个冬天,他整个人生都被颠覆了。

    林旭看向菜饭蒸腾的热气中的父母的脸,还有旁边小一岁的弟弟,眨了眨眼。就像此刻,纵然他有千言万语,纵然他满心伤悲,可他不会说,身边的人也不会知道。这颠覆了他的整个人生的事,他不开口,他的家人,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时间不会停下脚步,每个人都被推搡着前进。

    这个冬天,会被埋没在时间洪流中,会被碾碎在遗忘的记忆中。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算失恋吗林旭不敢下定义。如果这是失恋,也是他独自一人的失恋,连痛苦,也得偷偷的。

    人人都喜欢失恋时洒脱的姿态,云淡风轻的、拿得起放得下的。

    失恋最悲伤之时,正是夜深人静,辗转难眠之时。

    睁开眼,四顾惶然。

    他以为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却发现最难受的恰是知道有人陪伴的滋味后再次变成一个人。

    再也不会有那个人的在你身边逗你开心时的傻笑,再也不会有那人时时围绕你转的聒噪声音,再也不会有那人拥你入怀的温度满脑子里都是那个人的好。

    这当真是折磨。

    这样的离别,是从你身边每一个细节的消失。

    你醒来时身边没有暖热的身体,你刷牙时没有了抢你毛巾的怪手,你走路时没有紧抓着你手的幼稚小孩,上课时没有了盯着你看的发呆专用户,吃饭时没了往你碗里夹肉的执着少年因此,你睡觉时想他,你醒来时想他,你上课时想他,你吃饭时想他一不留神,就在想他了。

    思念噬骨,越想越痛。

    林旭之前从未谈过恋爱,身边也没几个熟悉的谈过恋爱的。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笨了,怎么也学不会如何不想念。只知道越不想只会越想,想着想着五脏肺腑都跟着疼痛,像是无数的虫子在撕咬,小口小口吞噬着他的心。

    他偶尔会自嘲地想,等哪天不想了,一定是心都被啃没了。

    杨峰锐没有来找过他,所以林旭也没有去找他。

    林旭经常会看到傍晚学校门口等候的方雪,便猜测杨峰锐每晚都是被母亲接走了。

    当然,他还是能看到杨峰锐的,在食堂里、在操场上,一闪而过的身影。

    直到一次真正地面对面碰上了。

    正是中午放学赶午饭的时间,两个人在楼梯口相遇。

    楼梯里人很多,林旭一低下头,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杨峰锐。

    男孩还跟之前一样,头发毛躁毛躁的,眼睑下垂,嘴角抿得紧紧的,嘴唇颜色偏浅,下巴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一副心情极其不好的模样。

    突如其来的,林旭失了力气,被动地随着人群往前走着,目光再习惯不过地落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等大家终于都走下楼梯时,那个大男孩若有所觉,烦躁地往后瞟了一眼,脸色一下就变了。

    周围人声轰闹,推挤的人群力度很大,林旭每下一个阶梯身子都会轻微地晃动。他看到了杨峰锐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对方视线一躲,但随即又像意识到什么转了回来。

    林旭微微一震,习惯性想要摆出个笑容,但似乎失败了。杨峰锐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些,尾端轻微地打卷。眼睑下皆是青黑,脸色很糟糕。下巴下冒出青硬的胡渣,像是个不会打理自己的调皮的孩子。

    杨峰锐被推得差点摔倒后才匆匆回过神,他脑海里全是小旭刚刚脸色发白看起来生病了模样。下意识地就像冲上去抓住他碰碰他的额头,看一下是否发烧了。但学生群很快冲下了最后一个阶梯,他被推着跑了出去,脸碰触下外面灿烂的阳光,一瞬间被晃了眼,清醒过来,再也没有勇气回头,拳头握得越来越紧,眼里已经泛起红。

    林旭落在身后,没走几步就走不动了,找了个能靠背的地方,蹲下来休息。他努力地深呼吸几口气才站起来,背后的石灰墙特有的凉意不缓不慢地传递,让他剧烈跳动的心慢慢平缓下来,紧接着那蚀骨的痛又紧附上来,这一次不像之前,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仿佛冷风幽幽吹过,冷得他浑身颤抖。他用手捂住眼睛,让自己沉入黑暗中,哑声道:别想了。

    那个时候,他们都如溺水后抱着浮木的人一般地相信着:这个冬天,真的只是意外,时间久了,就是年老后回忆的一段年少轻狂。所有大人、文章、电视都是这么说的。偏偏不想他,又舍不得。深怕以后真的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此刻不再多想想,以后就再也想不起了。

    所以就这样吧,偷偷想念着,反正也没人知道。

    就是有点痛而已。

    林旭不在意地想着,他从小就不怕这个,他总会习惯的。

    如此,四月份也过得差不多了,开春细雨绵绵,整个南方都笼罩在湿漉漉的水汽中。

    没过几天便是期中考了,教室里又是一轮的哀嚎。

    林旭身边早已换了新的同桌,也是个男生,叫李亦衡。他和新的同桌关系尚好,平日里也常聊天。

    班里几乎没人再聊起杨峰锐了,倒是一些女生又拿林旭和新的同桌开玩笑。李亦衡是个认真的,每次都上纲上线地解释,过了几天,那些开玩笑就没了趣味,转战其他人。

    真不知道现在女生都怎么了,太恐怖了。李亦衡嘟嘟喃喃地转回身子,你怎么了你还没说完你家乡的事呢

    林旭趴在桌子上,露出半个脑袋,笑道,没事,我有点困,等会继续和你聊。

    那好吧。我先喝口水哈哈果然又是热的,林旭你又帮我打好了是吧。

    林旭闷住脑袋,没再回话。他只是不高兴而已。不高兴大家忘了杨峰锐,不高兴那个被开玩笑的另一个主角不是那个混蛋。他还是很想他。他又特别怕,有一天,他也不想那个家伙了,就没人惦记他了。

    中午临近放学时,雨势突然加大。骤然剧烈的水珠如同小瀑布一般冲刷着玻璃窗户,滚滚的水流中是外面模糊的枝叶被拉扯的虚影。啪踏啪踏的雨声紧锣密鼓,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隐隐间带有颤悠悠的回音。

    有雨伞的同学赶忙冲了,没雨伞的也四处借伞拼伞,半个小时后,整个教学楼的人也没剩多少了。

    林旭站在屋檐下,静静等了十分钟,发现雨势并没减小,但等习惯了,便打算继续等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树叶与泥土特有的清香味,落在脸上,眼睫毛变得沉重。眨眼变得有些艰难,林旭便干脆低敛着睫毛,看着不远处水洼里掉落雨丝溅开的涟漪发呆。

    其实他有雨伞的,但之前收拾的时候给了杨峰锐。那个家伙,之前每次都蹭他的雨伞希望那个笨蛋能能发现那把雨伞才好。

    怎么又想起他了。

    林旭伸手抹掉了满脸的水汽,听着哗啦啦的雨声,望着水洼里被泥水浸没的枯叶,心也如同被潮湿了,又冷又凉。他突然希望,这雨水越下越大,永远不要停止,然后慢慢淹过他的身体,把他整个人都沉溺在水里。是不是这样,他可以短暂地逃离掉这个世界。

    他之前以为无论多难受,他都能撑得住的。

    可能是真的过了很久,林旭觉得腿都麻了,他想站起来,却动弹不得。但很快,他也不尝试站起来了,他的头顶上,出现了一把伞。

    一个熟悉的声音闷闷地响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那一瞬间,林旭觉得心脏被虫子疯狂地啃噬一遍,痛得他双眼发红。

    那一路,两个人都走得很慢。

    面积狭小的雨伞遮掩不住两个大男生,雨水打湿了两人半边的衣裳。脚下的球鞋踩进水洼里,如同海绵浸入水面,吸饱了水分,之后每走一步,都更加沉重。袜子也跟着浸湿了,水汽无孔不入地从脚底的无数穴位传入沿着血脉窜升,像是粘附的血虫吸食着肉里的鲜血。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似乎都默认这压抑的平静。

    水珠打在伞面上,像是无数尖锐的小针尝试着刺破雨伞,相撞后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密密麻麻的细针从每一个缝隙扎入,让人每走一步就有被扎破鲜血的错觉。

    或许是雨声太大了,他们都听不见双方的声音。

    林旭只是茫然地向前走着,直到手腕突然被拽住,身后传来喊叫,林旭

    手腕被紧抓的热度贴着皮肤冰凉的水珠传入,林旭一个哆嗦,整个身子都像是被什么黏住了。

    后面的声音顿了一秒,小旭,对不起。

    男孩子变声期后的发音本来就很低沉,仿佛融入了沉闷的雨声,跟着消逝在漫天的水幕中。

    林旭干巴巴地睁大眼睛看着远处,拼了命地不肯眨眼,纵然雨水已经落了他的满脸。

    小旭,对不起,对不起

    林旭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反正满脸都是水,没人能看出来。

    杨峰锐把林旭扯回雨伞中,强行地去转回对方的脸,一眼看见了那通红的双眸,他一下就松了力气。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手指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腕,直到终于颤动地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林旭。他用身体强硬地克制了对方的挣扎,声音颤抖,小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把你拖了进来,对不起又把你推了出去。他就是那么坏,他就是那么混蛋。

    林旭感觉到脖颈淌入了滚烫的湿热,烫得他身体微微颤抖。那个声音依旧那么熟悉,就像曾经无数次犯错后讨饶一般,小旭,对不起。

    雨伞早已经失去平衡掉落在地板上。

    漫天大雨中,两个大男孩哭得无声。

    喜欢一个人,真的太难受了。

    小旭你打我吧,怎么打都行。杨峰锐不敢伸手去碰林旭脸颊上的泪。他又让小旭哭了,小旭哭比什么都疼。他从来都无法守护好这个人。这一个月来他真的快疯了,他觉得他说不定转学了会更好些。校园里的每一个景,走过的每一条路,手里的拿的每一本书,他都在想念这个家伙。他想要见到他,想得快疯了。可他就这只能这般想着。

    他们之间一直缺少一个交代。

    林旭抹了把脸上的谁,看向眼前的人,他总能轻易地感知到对方的情绪。那黑如曜石的眸子里被灰蒙蒙的雨水染成了混乱的灰色,那灰色里是沉重的无法支撑的痛苦。他总是舍不得看对方难过的,也是舍不得看对方为难的。

    林旭发现自己空落落的心还在无限地空洞下去,雨水似乎融进了双眼,连眼泪流出来都是凉的。那仿若很久以前的话语响彻在耳畔:

    小旭,我们将来上一个大学。

    啊那么远的事。

    必须一起。

    哈哈,嗯,去远一点的大学吧。

    阿锐,我们分了吧。

    轰隆隆的雨声似乎在这一刻消匿了,万物都化为了一刹那的虚无。

    林旭看到了杨峰锐蓦然瞪大的瞳孔,以及感受到了他猛地抱紧了自己的身子。他被这久违的体温给搂得失神,那蚀骨的想念像是不满足的饕餮贪婪地吞噬着这一刻的温度,恨不得再多一些再多一些,一口气吃得饱些,就能多撑上一会儿。

    杨峰锐紧紧地抱紧了这漫天冰冷中唯一的暖源。

    发丝紧贴在皮肤上,细小的水痕顺着发尖贴着肌肤滑落,仿佛渗入了皮肤内部。衣服黏在身上,水在重力作用滴答滴答随着雨珠一起下坠。

    在回宿舍的的大路上,一个不起眼的拐角站着两个仿若被大雨吞噬了的少年。

    杨峰锐哑着声音开口:小旭,你喜欢我吗

    喜欢。

    小旭,你喜欢我吗

    喜欢。

    杨峰锐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通红着眼,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个问题。

    两个人的声音都那么微弱,在雨声中毫不清晰,只有对方能听见。

    喜欢吗

    喜欢。

    他们那么小,也知道爱和喜欢不一样,所以,他们不说爱。但他们知道,这份喜欢是和其它喜欢都不一样的,这不是对小猫小狗的喜欢,不是对一件旧东西的喜欢,不是对新收到的礼物的喜欢,这份喜欢那么私密,那么羞涩,那么独一无二。

    杨峰锐尝试着最后一次用手摸了摸林旭的脸,手指抚过对方的眼角,神情悲伤:小旭,你还会喜欢其他男生吗

    林旭闭上眼睛,不会。

    杨峰锐似乎笑了,他把脸埋在林旭的肩膀里,贴着他的皮肤问,声音沙哑,那么,我是你的唯一吗

    嗯,唯一。林旭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你是我的,唯一。

    再见了,杨峰锐。

    那是今天开春后最大的一场雨,如同要洗净这个许久不曾被清洁的天空,雨停后,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林旭对那天的记忆只停留在最后一刻,杨峰锐的转身离去。他红着眼睛对他说:小旭,以后别哭了。我不在,你不可以哭。

    那一天,他们突然都长大了。

    他们的疯狂、他们的热情、他们的冲动,随着不久前完结的冬天,结束了。

    那一年,他们十六岁。

    那一年,没有人相信他们的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