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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尚能饭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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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天气异常,北方大旱,南方却是连连暴雨,多处河道决堤,也终于发生了赵欢最不愿看到的一幕——汉水决堤,通往南阳的路被切断,又被赵瓘一围,南怀彻彻底底成了一座孤城。

    而最可怕的是赵苍用兵错误,见赵瓘围了南怀,便将军队急急调往南怀,赵瓘就趁机攻打端州,端州将要失守。他又调了一部分军队回防端州,结果在路上被伏击,全军覆没。将士们似乎也感觉到这位元帅不能领兵,士气大衰,所以到了南怀的军队,全都蜷缩在白水县,进退维谷。

    赵欢收到这样的战报时,竟然没有一点点生气,可能是盛怒之下,反而没有了脾气。所以,众臣在大殿内争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觉得有些好笑,等到众臣发现皇帝冷笑着看着自己时,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不敢出声了。

    欧阳节见众人不说话,出列拱手道:“陛下,如今之计,怕是要问‘廉颇’尚能饭否了。”

    此话一出,顿时又在殿内引起了一阵议论,能称得上廉颇的,恐怕就只有淳于氏的那位了。众人将目光投向了淳于川,淳于川却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垂眸看着地上,也不说什么。

    “京兆大人,国丈最近可好?”赵欢问道。

    “臣这几日在公署,未曾回家,倒是前几日听家里人说是得了热伤风,精神不大好。”他躬身道。

    “民间的大夫怎比得宫中的,”他无奈地叹了一声,“让太医去瞧瞧吧。”

    “谢陛下隆恩!”

    “退朝吧。”

    “退朝——”

    ……

    淳于川从公署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傍晚了,官服未褪便被父亲叫了去。到了父亲所在的别院,只见他只着了件中衣,躺在香樟树下摇着蒲扇。

    “孩儿见过父亲。”

    淳于嘉看了儿子一眼,语气淡淡道:“坐。”

    他嗯了一声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父亲,“南怀的事父亲应该听说了吧?”

    淳于嘉接过茶,喝了一口笑道:“小皇帝坐不住了。”

    “那父亲如何打算?”

    “为父这不是病了吗?”他笑道。

    闻言,淳于川也笑了起来,“总要让他知道,淳于氏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这次召来,就比不得以往了。要说,还是他赵家的人太蠢,谁做皇帝他们不都是皇室宗亲?总以为自己拉起几面旗子就能颠覆朝纲,幼稚。”

    “若不是他,您还有可能就真的无法出山了。”

    淳于嘉笑了笑,放下茶杯点头说也是,“其实,也别小瞧了这赵瓘,短短半年,便拿下了三座城池,若真的让他过了汉水,还真有点难办。”

    “大哥守着南怀,应该不会有大碍。”

    “如今汉水决堤,南怀就是座孤城,如果你大哥在外还有突袭的机会。但他在城中,赵苍又是个不会用兵的,你大哥就只能死守。”

    “我看赵欢也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才没动刘颂。您出征解了白水之困,也才好对赵瓘前后夹击。”

    “他倒是这样想,可为父的身子不允许啊。”他看着儿子笑道。

    “还望父亲保重玉体。”淳于川亦是笑。

    ……

    第二日早朝,淳于川称家父热伤风未愈;第三日称精神萎靡;第四日称因夜里下雨,感染了风寒。如此说了三日,赵欢哪里会不明白?他这是送神容易请神难了。

    “我看他这是等着我登门去请。”他脸色不悦地对淳于念道。

    她皱眉想了想,“我让人过去说一声?”

    “你去都不一定管用,还是我亲自去吧。”他站起身来,胸中压着一团火气,“不是要我低声下气地求他吗?我去便是!”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也不好了起来。

    “你这副样子,估计去了要把他吓个半死,还是我们一同去吧,他看见我可能还会心软一些。”

    赵欢冷哼一声:“老东西,得势了便要欺人。”

    “好了,不要气了,”淳于念和声哄道,“纵是有再大的火,也得等他凯旋时再秋后算账,你现在是求着他,别把脸拉得和马的一样长,就当是女婿去看老丈人。”

    赵欢看了她一眼,将准备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

    晌午过后,热浪一阵一阵地从地上腾起,路上人迹寥寥,一辆马车停在了淳于府前,车夫抬了脚凳下来,先出来的是一位深蓝色衣服的男子。他下车后,转身扶着接着出来的女子下车。

    门子无精打采地靠在门前的柱子上,见有人来也只是随意地一瞥,但当看清来人的时候,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腿脚有些发软,连通报都免了,直接将人往里边请,扯着嗓子大喊道:“二姑娘回来了!二姑娘回来了!”

    淳于嘉听到女儿回来时倒不惊讶,自从上次回来找自己要兵符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女儿已经被赵欢龙笼络去了,所以这次来当他的说客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赵欢竟然也来了!

    赵欢听见门口的响动,抬头就见淳于嘉神情讶异地站在门外,他放下茶杯缓缓起身,拱手行礼,“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淳于嘉毕竟是三朝元老,皇帝临门也不是第一次,所以那样的惊讶也是转瞬即逝。他坦荡应下这一声岳父大人,走到主位上坐下,和声笑道:“坐,别站着。”

    他依言坐下,看着淳于嘉,言辞恳切,“听二哥说岳父伤风不愈,所以特意过来瞧瞧,以尽儿女孝道。”

    “不过是些小病小痛,年纪大了都这样,只是近日天热,难为你们跑一趟。”他淡笑道。

    “这都是小婿该做的,岳父大人不必牵挂。”他笑道,“只是这样拖着,对您的身子不好,所以特意请了大夫来给岳父瞧瞧,看看具体是什么病,也好对症下药。”说着,让随从去宣随侍的太医进来。

    “姑爷用心了。”淳于嘉亦是笑道。

    淳于念看着这翁婿二人之间的虚与委蛇,暗自叹了口气,既苦于不敢插话,又不好借口离开,万一这俩人要是一言不合呛了起来,她还能在中间起个缓和的作用。但赵欢将太医也带过来这事,她确实不知情,这不是明摆着逼人就范?父亲该作何感想?

    “念儿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淳于嘉笑着问。

    “天气太热,乏得很。”她淡笑道。

    “那就先下去歇息,晚膳时再叫你。”

    “不,难得回家,女儿要陪着您。”说着,走到父亲身边,挨着他坐下了。

    “这么大的人,还挨着老父,被人看见了不得笑话你?”淳于嘉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

    “这哪儿有旁人?再说了,他终日忙得不得空,都没有人陪女儿。”她娇嗔道。

    赵欢听了这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怪不得说她也要跟着来,有了她在一旁撒娇,也好有突破口。如果只是他独自前来,估计就算用了晚膳都不会把话说到正道上去。

    这话赵欢听得懂,淳于嘉又怎么会听不懂这个弦外之音?他笑了笑说:“男人嘛,忙一点好,不然谁养你?”

    “可不能四五日都见不着一面呀?还是今日说要回家看您,他才腾出时间来。”说着,瞪了赵欢一眼,又转而抱着父亲的手撒娇,“父亲,若是您心疼女儿,就帮帮他吧。”

    此话一出,赵欢与淳于嘉皆是沉默,淳于念厚着脸撒娇:“好不好嘛,父亲?”

    淳于嘉叹了口气,笑道:“为父这不是生着病的嘛,你总不能只心疼夫婿,不心疼老父吧?”

    “心疼,女儿可心疼了,所以听到二哥说父亲久治不愈,就忙带了大夫过来。”说着,招手让太医进来,“陈大夫,麻烦你好好帮我父亲瞧瞧。”

    太医进来,朝赵欢行了礼,方才给淳于嘉行礼把脉,过了一会儿收起脉枕道:“先生脉象急促,乃是近日热气所致,在下开两副降火祛热的药给先生服下,不日便好。只是近日切勿劳累伤神,夜间早些歇息,饮食需得清淡一些。”

    “无大碍吧?”淳于念皱眉关心道。

    “并无大碍,夫人放心便是。”

    “多谢大夫。”

    太医颔首行礼,躬身告退。

    “二哥说话悬得很,害女儿担心,不过万幸没有大碍。”她如释重负道。

    “你这是担心为父还是担心某些人?”淳于嘉调侃道。

    她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当然是担心父亲。”她说得认真,只差指天画地地发誓了。

    “好好好,为父知道了。所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他感慨道,“你母亲常说去看你,这会儿倒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你去瞧一瞧,晚膳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做。”

    “欸,”她笑着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赵欢,“那女儿就先过去了。”

    淳于嘉点点头,待女儿走远后,才转而对赵欢道:“南怀的事我倒也听说了,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所以小婿前来,恳请岳父大人帮帮小婿。”

    “此话言重了,淳于氏三朝臣子,受恩久矣,理应为陛下分忧。”他淡淡道,“只是臣年老体衰,上阵也杀不了几个敌人,到时怕陛下失望。”

    “得岳父一人,抵万人雄兵,岳父切勿推辞。”

    淳于嘉笑了笑,“能得陛下青睐,臣怎敢推三阻四?臣明日便去军中报到,以残躯报陛下隆恩。”

    赵欢是个明白人,他都把话说到此处了,再听不出弦外之音,他这皇帝还是别当了。

    “赵苍审事不清,小婿已经将其革职查办,恳请岳父统领三军,保得江山宁静。”说着,起身朝淳于嘉行礼。

    见此,淳于忙站起身来,没等赵欢弯腰,就将他扶了起来,“陛下这是折煞老臣了。”

    赵欢叹了口气,语气感激道:“多谢岳父。”

    “臣老了,为陛下效力的时日无多,但求凯旋后,能安度晚年。”

    “小婿明白。”

    “那今晚用了晚膳再回去,也尝尝你岳母的手艺。”

    赵欢笑着应了下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