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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窃国者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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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念回到宫中的时候戌时已过,她在宫外用了晚膳才回来的,不曾想赵欢却在等她用晚膳。

    她进门,见赵欢拉着张脸坐在偏厅等她,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以为你今晚不过来。”

    “我不过来能上哪儿?”赵欢好气道,“这刚允许出去,就连晚饭都不回来吃了,要是允许你回家小住,是不是连我都不要了?”

    “哎呀,怎么会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撒娇,“我给你带了礼物呢。”

    赵欢睨眼看她,冷哼道:“是么?”

    “是呀,南星,快把我给陛下买的发冠拿过来。”她打开锦盒,只见盒中躺着银制嵌玉的发冠。

    “喜不喜欢?”她一脸讨好地看着他问。

    赵欢看了她一眼,将发冠从锦盒中拿出来,随便看了看,“你觉得这种道骨仙风的发冠适合我?”

    他平时的发冠都是冠钗并用的那一种,且多以深色为主,倒不是说他不喜欢银色,而是这种绑带的他用来确实不庄重。

    “不试试怎么知道?”她站起身来,伸手将他头上的发冠摘掉,换上自己新买的这个,待绑好后,还将那白色的丝带理到他胸前,“嗯……如果头发没有全束上去会更好看。”

    赵欢:“……”

    这人是想起哪出唱哪出,若是他真的将头发放下来,朝中众臣定以为他是疯魔了。他一把抓住她那蠢蠢欲动的手,有些无奈道:“好了,待后日休沐你再可劲儿地弄,我还没用晚膳呢。”

    “那臣妾伺候您用膳。”她讨好地起身,装模作样地往旁退了两步。

    他不禁失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顽皮。”说着,牵了她的手朝饭厅走去。

    晚膳后,俩人在游廊下乘凉,虽说入秋了,但暑气仍旧未散去,月华宫虽说与承乾宫相比是要清凉许多,但屋内还是有些闷热。

    “欧阳节家的孩子取了什么名?”赵欢摸着她的头发问得随意。

    “说是还没想好,等满月的时候他爷爷取。”淳于念亦是语气随意。

    闻言,他笑了笑,“欧阳觉书都没看过几本,怕也取不出什么好名,还不如他自己取。”

    “可姑奶奶饱读诗书啊。”

    “这倒也是。”他轻笑。

    “说起这个,我今天倒是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她从他怀中爬起来,看着他笑道,“我听姑奶奶说,欧阳羽生下来的时候有足足五斤,小时候还像个小胖墩似的。”

    “这……倒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也忍不住笑了笑。

    “是吧,你想想,欧阳羽平时一副道骨仙风傲然脱俗的模样,再想想若是没瘦下来,该有多滑稽?”

    “照你这么说,胖的人就不能成仙了?”他挑眉看着她道,“以貌取人,不可不可。”他一副谆谆教诲的口吻。

    淳于念:“……”

    “若是我生得跟个胖墩一样,你现在会抱着我?”她亦是挑眉问道。

    “没有这个可能。”

    “怎么没有?”

    “你家的人都生得好看,我当时想,就算你生得不好看,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淳于念再次:“……”

    “说起家里人,今天还听姑奶奶抱怨我那两位嫂子,我竟想不到姑奶奶竟是如此心直口快之人。”她重新躺回他的怀中,看着他笑道。

    赵欢心下一沉,脸上却还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她们怎么了?惹到姑奶奶了?”

    “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孩子都快满月了,她俩竟然还没去看过。”

    赵欢微微皱眉,疑惑道:“这确实不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不然也不会如此不懂礼数。”

    “大嫂那边说是父亲生病,命不久矣;二嫂陪着她母亲回娘家了……”说到此处,她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未免也太巧了,怎么两个人会同时有事?就算大嫂那边情有可原,可二嫂那边,没必要非得让她陪着吧?这么一来,不就意味着淳于氏与魏氏的家眷都不在京中了吗?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思及于此,她大概也明白了,淳于氏看来是真的有不臣之心。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话都说到这里了,赵欢肯定也明白了。

    她抬眼看着赵欢,“或许,她们真的只是回家探亲。”语气中满是侥幸的期许。

    赵欢看着她,怜惜地捧着她的脸,淡笑道:“也许是。”

    她低头不看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你有应对之策吗?”

    赵欢并不想瞒她,也自知瞒不住,“其实,这些我都知道,而且淳于川早有防备,前几日还将我的线人送到何宽面前,这是在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所以至今为止,我都还不知道,她们到底有没有出雍州。”

    “他们想干扰你,所以就算我回家去,也不一定知道她们到底在还是不在。”

    “你觉得,她们还在雍州吗?”

    淳于念想了想,“既然我姐姐都知道她们回家省亲了,那必然是想借欧阳节之口将话传给你。”

    “之前我倒是不确定,你回来这么一说,那肯定是这样了,所以她们回家省亲这一点并不可信。”

    “但是,往后你会用更谨慎的方法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或许他们已经不在雍州了。”

    赵欢看了她一眼,“卢宁和范阳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这两处应该是不太可能,毕竟太容易暴露。”

    “你的人就没发现一点线索?”她皱眉问道。

    “天黑也看不清到谁是谁,但带着孩子出城的就只有到卢宁和范阳。”

    淳于念摇摇头,“孩子和大人不一定会一起走,那样太显眼了,而且那儿随时有人看着,风险太大。你不光要看着府中出来的人,进去的人也得看着。也许,进去的事那一个,出来的就不一定了。”

    “这些我都知道,也已经派人一一盯着了。既然淳于川将我的人当飞贼处理,正好,我就让何宽以此为名,严查出城的人。”

    淳于念抬眼看着他,无奈地笑了一声:“他抓了你的人,又害怕你起疑心,所以只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把人当飞贼处理交给何宽,倒是又给你一个机会。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陛下。”

    “我是被逼无奈,”他亦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这样做,我就只能坐以待毙。”

    “可你就算抓住家小,对于一个想造反的人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

    “但我不能什么也没有吧?念儿,我已经别无他法了,你……能不能不要怨我?”

    她笑了笑,伸手摸着他的脸,觉得清瘦了许多,“我说过的,如果我父亲和大哥造反,那我只求你能给他们全尸,其余的人,圈禁也好,流放也罢,但求你给他们留一点尊严。我没办法接受我家破人亡了,还于你左右承欢,更没办法接受我是一国之后,而我的家人奴为婢……”

    她细细地说着,语气温柔,也听不出半分怨恨,但每一个字却都如同像针一般,扎在赵欢的心上。他知道,他们之间真的有无法逾越的鸿沟,任他许下多少誓言、多少承诺,都难以填平。他怒过、怨过、甚至为此冷落过她,可到头来结果都一样。相同的话,他说累了,也说倦了,不想再重复了。

    “好。”他沉声答道,“但朕的皇后就是朕的皇后,不是你说不当就不当的,而且皇后可以做许多事,皇后有很大的权利的,明白吗?我的小念儿?”

    闻言,她心下一沉,心中顿时酸涩难当,几度开口,都哽咽得说不出话,她只得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他,“陛下……”说着,竟泣不成声。

    赵欢轻轻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吧,忍着伤着朕的儿子,朕可不轻饶。”

    淳于念抱着他,只觉得无比的踏实与安心,罢了罢了,由他们争去吧,谁死谁伤都是命。但,她不想让赵欢死,不想年纪轻轻便守寡,也不想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

    她抽噎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着他道:“军中你安插自己的人吗?”

    见状,赵欢不由得有些好笑,这人真是,傻乎乎的。他卷起袖子替她擦干眼泪,点头道:“当然。”

    “带了兵符吗?”

    赵欢看着她,心头顿时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皇后当真……让朕佩服!”

    她一心只挂念兵符,抓住他的衣襟,焦急地问:“带了吗?”竟然连哭也忘了。

    他握住她的手,慌忙答道:“带了带了,怎么会不带?”

    闻言,她才松了一口气,“就说你不会那么疏漏,”她蹙眉想了想,“但那人是否控制得住局面?”

    “刘颂与淳于氏向来不睦,在军中的威望虽无淳于嘉的高,但是足以震慑旁人。况且,淳于嘉想造反也得借兵符之力,一旦兵符出,他也不得不忌惮。所以,他没有拥兵不返的机会。”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许,随即又苦笑起来,“你说他是何苦来哉?女儿是皇后,并且已经有孕在身,自己和儿子又为雍朝立下了赫赫战功,做伊尹霍光不好吗?流芳百世不好吗?”

    “妇人之见。”赵欢笑道,“若都依你这样想,就没有雍朝天下了。”

    “不,不一样的,”她摇头道,“熙朝国祚已衰,但雍朝是太祖太宗戎马倥偬一生,扫清六合,才建都立国的。淳于氏没有这样的功绩,雍朝的天下是打来的,淳于氏是投机取巧,是窃。”

    “你没听过吗?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她笑了笑,“话倒是这样说,可他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伸手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笑道:“绝对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