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丛中一阵翻滚厮打。
大黑死死按住一个扭动挣扎的孩子，孟爷爷三步两步走过去看了一眼，大喝一声：“阿奴让开。”
大黑狗往旁一跳，露出身下满是鲜血的孩子。
孟爷爷的弓箭没有放下，对着灌木丛中的孩子弯弓拉箭：“出来吧。”
灌木丛里是个和小虎子差不多大的少年，身上，脸上，手臂上都带着划伤，左腿血淋淋，看样子伤得不轻。
“你是谁？”
少年从灌木丛中艰难地爬出来站起身，抿嘴一言不发。看着鲜红的血液从男童的腿上滴落，孟爷爷才缓缓松口气。这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异常。
如果人类被变异的野兽抓伤咬伤，会变得和野兽一样凶残。能证明他们不同的就是血液的颜色，有的发黑，有的发绿，有的变成青灰色……
沉默了一会，男孩才说道：“我叫景战，原本生活在第十二区。”
孟爷爷放下手中的弓箭，换上和蔼的神情：“你是景泰养的孩子吧，我认识你，这两年你去了哪里。”
景战没想到会在第八区有人认识义父，他仰头看向面前的老人：“孟爷爷我记得您，您去找景伯伯喝过酒。”
“对的，可惜啊，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你景伯伯用粮食酿造的酒了。”
他蹲下身子，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包开始给景战擦拭伤口，随口问道：“十一区的人现在都分走了，你为什么没跟着他们一起走？”
“十一区人不要我，说我是灾星。”说到这里，景战底下头：“爷爷，我不是灾星，景伯伯说，我是拯救世界的战神。”
孟爷爷看着面前只有十岁的景战，想起那个笑声爽朗的景泰。他又想起家里同样异类的孙女，如果孙女被丢出去，怕是没有景战的运气。
和景战一样的孩子很多被丢弃，再无生还可能。而景战运气很好，他的父母没有放弃他，父母死后他又被景泰带回来，抚养到现在。
孟爷爷站起身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回去吧。”
景战摇摇头：“我是灾星，不详的，不能去八区。”
孟爷爷朗声大笑：“哈哈哈……什么祥不详的，老头子我不相信这一套，我只相信孩子是最宝贵的财富。走，我带你回去见见家里的小妹妹，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她叫桑榆，桑树的桑，榆树的榆。”
孟爷爷转身往山下走，边走边说：“你跟着我慢慢走，回去我给你包扎下伤口，你要是走不动了，老头子可以背你。”
“爷爷。”
孟庆虎跟着孟爷爷跑了两步，伸手扯了扯孟爷爷的衣襟：“他走了。”
“哎……”
孟爷爷大声喊道：“景战，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这个老头子，你不相信我，难道你也不相信你景泰伯伯吗？我们可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多年的老朋友。”
景战转身看向孟爷爷和他身边的孟庆虎，眼睛变得湿润起来，没有了初见时的防备和生涩。
“孟爷爷，我是灾星，你带我回去会害了八区的。”
孟爷爷走近景战，轻声问道：“那你相信自己是灾星吗？相信自己会害人吗？”
景战仰头看向面前的老人：“孟爷爷，我不是灾星，景伯伯说我是战神，因为我有翅膀。”
景战刚想举起双臂，老孟一把伸手抱住他：“孩子，没错，除了天使，只有战神才有翅膀，他们才会和普通人不同。不要让人看见你的翅膀，你还很弱小，人群中会有恶魔。”
景战相信孟爷爷是好人，因为景伯伯对他也说过同样的话，景战点点头，他自己也相信他真的是战神：“好，我不会让人看见的。”
老孟转头看看景战，又看了看孙子孟庆虎。他在心中思量，如果将景战带回八区，会不会有人反对。
家中已经有一个长着猫耳朵的桑榆，镇上人虽然说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总有一些人还是知道些什么的。如果景战再去，八区出了什么事情，桑榆说不定会受影响。
只要关乎孙子孙女，老孟也做不到大公无私。他看受伤的景战，一个十岁的孩子，看上去弱小而可怜，也不知道景泰是怎么将他避开联盟送出十一区的。
善良的本性终究战胜了内心的自私，老孟拍拍景战的头：“你不去八区，我带你去山里，爷爷在山里有住的地方。”
景战疑惑地看向孟爷爷，良久，点点头。
他想，住山里不和人接近，肯定没事。
后山，是孟爷爷每天都要带小虎和桑榆来的地方。
因为，这里有孟爷爷几年间建立的农田。
孟爷爷是在小虎出生后才从自卫队退下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花费最大的精力在后山的山中，建了一个防空洞一样的山洞。
多年的积蓄几乎都耗费在这上面，孟奶奶说他胡闹他也不管，一心一意地要给孙子造一个可以生活的防空洞。
洞口很小，藤曼遮掩，只看见一条裂开的石缝。从一条石缝小心地爬进去就是一条十几米长的甬道。甬道尽头，一个宽阔的山洞进入眼帘。
洞里按照面积划分出三间卧室，一间厨房，两个卫生间，一个面积特别大的演武厅也算是客厅。靠近厨房旁边的卫生间后门，还连接着一个天然的温泉池，这也是孟爷爷选择这里的原因。
这个石缝中的山洞还是老孟很小的时候发现的，一次无意中的失足跌落进甬道才知道山里还有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他经常会一个人上山，跑到山洞中待一会。整个镇上，没有人知道这么一个地方，算是他的秘密基地。
“你睡这个房间，这是你虎子哥哥的房间。”
老孟指着一间靠温泉的小屋，跟在孟爷爷身后的孟庆虎，看着景战走进属于他的房间，不由露出笑容，他很喜欢这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
桑榆和乔丽娜手挽手站在一旁，她们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带回来一个小哥哥。对于衣衫褴褛，身上还有鲜血的景战，桑榆很好奇。
乔丽娜却皱眉拖着桑榆快步离开山洞：“不要和他玩，他都臭死了。”
桑榆张张嘴想反驳，可是乔姐姐说的好像也没错，她不知道怎么去说服乔姐姐，只能沉默地低下头。
孟爷爷领着三个孩子离开后山回到小镇，他在山上待得有些久了，不知道老太婆着急了没有。
景战一个人走进温泉，将小脑袋整个淹没进去。他有住的地方，有吃的，终于不用再东奔西跑了。
慢慢，水底翻起一个一个气泡，良久，景战小小的身子柔软地漂浮在水面上。
……
小镇，孟奶奶在厨房忙碌着晚饭，孟爷爷在修理他的弓、弩。
这个时代，像他们这些平民的武器都是自制的。物资短缺，大部分都用在防御设施上了。真正的武器并不多，包括基地那些自卫者，他们除了一些超能力者，大部分人还是靠自制冷兵器来战斗。
这也是孟爷爷自小就训练孟庆虎的原因，你比别人强，才能活得久。哪怕你什么不行，跑得快，逃命机会也会大增。
“你说你在山上捡了个孩子？”
孟奶奶疑惑地看向孟爷爷：“捡到孩子你怎么没带回来。”
这个时代，孩子就是一个家庭和联盟的财富，有孩子才意味着有希望。一个区被占领，逃出来的人，第一批被收留的必定是孩子，年轻的女人，年轻力壮的青年。
孟爷爷看了一眼窗台边露出的一小撮黑头发，低声道：“他就是景泰养得那个孩子，那个三只眼的孩子。”
“他真的是三只眼吗？”
孟奶奶的声音中充满了好奇，与孙女两只猫耳朵相比，三只眼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是。”
孟爷爷想了想景战的样子：“是个很好看的孩子，额头有一道竖纹，看上去一点不难看，反而有点观音座下童子的感觉。”
孟奶奶忍不住嘀咕道：“当时传遍了，说末世要来临了，生了个三只眼的孩子。非逼着他父母将他抛弃，不然就赶出镇子。”
“这孩子小时候我看过，当时额头确实有个圆圆的小洞，眼睛大小，很像一个竖起来的眼睛。不过现在人长大了，明显就是一道胎记，也不大，只是因为是竖起的椭圆形，才被人们看成了眼睛。”
孟奶奶叹气道：“养着就养着吧，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孟爷爷的目光从躲着人的窗台外一扫而过，咳嗽了一声。孟庆虎立刻伸了伸舌头，悄悄地离开了去找桑榆了。
屋里桑榆已经睡着了，孟庆虎趴在妹妹床边，脑袋靠着桑榆的脑袋，一个睁大眼睛说话，一个闭着眼睛睡觉。
“妹妹，我告诉你，爷爷说要将景战留下来，做我们家的孩子，以后你就多个哥哥保护你了。”
孟庆虎在床上翻了个身，和桑榆并排躺在小床上：“等我长大了，我去给你买一件3D打印的裙子。它肯定比乔丽娜的裙子还好看。它们在黑暗中会发光，还不会坏，你长大了衣服也可以跟着长，这样就不用年年买新衣服了。”
孟庆虎看见乔丽娜穿得漂亮裙子，而妹妹没有，心里就很难过。
他知道爸爸偏心，他一定不偏心，他要给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妹妹。
他没有发现，妹妹还在睡觉，她的小耳朵却竖起来，朝着他的方向，静悄悄竖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