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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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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下大声哭了起来,跪在我面前,我伸手扶起她,叫她别哭。

    然后我把小李拉到一旁去,问他事情将会怎样处理。小李递我一支烟说:“笔录一做,犯罪证据一收集,送到法院审判。这刑可不轻啊,纵火罪是重罪,何况还涉及到偷窃,现在就是不知道她男朋友是不是同谋。”

    “能把这事给挡下来吗?既然钱追回来了,损失就小多了。干脆放他们一马,你说怎样?”

    小李把我拉到派出所一楼的一棵树下,外面的天渐渐亮了起来。他说:“钱小姐已经报案,我们已经立案,现在人脏俱获,让你见他们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如果要撤案,就要做伪证。这责任我们真的担当不起。如果她只是偷了钱,那就是小事,现在纵火,现在整个深圳东莞对消防的关注都是通天了的,后面各项检查的就会一个个来找你们投资商的漏d,如果你把这女孩放了,说是你们的消防措施问题,你们别说这二十万,二百万都打不住。所幸是没有人员伤亡,要是烧伤一个,你们这小厂也算是完了。现在这结果是对你们最好的结果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站在你的角度才这样说,反正我爸在你们厂里混着,整天乐呵呵的,劝你就别管这后面的事了。接受现实。这姑娘叫李凡吧?坐牢是肯定的。对了,钱小姐怎么没来?她应该比你考虑得多。回去休息,跟她说一声,就说钱找回来了。”

    “谢谢你啊。”我对小李说着:“什么时候请你喝酒。”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可以啊,小事小事。”

    我再回头去看了李凡,还在不停地呜咽。我叹了口气,说:“你是何必呢?即使是你弟弟得了白血病,你给我们说,至少还能帮一点忙吧。”我看她的双手被手铐卡得发乌,叫小李过来给她松了些。

    看着一个好好的女孩就这样毁了,而我无能为力,不由得痛心。回家后,我把这些事讲给多多听,可她丝毫没有任何反应。我把那次肖晴还过来的三千块钱,我准备攒起来做我和多多的dna鉴定的,想来想去,还是按照小李凡用工登记上面的地址,以李凡的名义寄了过去。肖晴在第二天我就叫她走了,她说本来是准备和多多一起去接那个女同学的,后来叫她在关内开了房,她也得去照顾一下。她走时叮嘱我半步不要离开多多。

    多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了,我哪也不敢去,每天做好饭端到房间门口等她开门吃饭。多多默默地拿走我端给她的饭菜,又关上门。我第二次给她送饭的时候,她门口的地上放着上次的盘子,有时候吃了大半,有时候整盘饭菜没有动。我在她打开门的一些瞬间总看到她床头手提电脑显示屏上的蓝光,多多的头发乱成枯草,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人也瘦得厉害,跟以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富婆形象判若两人,她到底怎么了?我知道多多一直把钱看得很重,她说过钱是女人的安全感,没有钱她会感觉无所靠,但我告诉她钱追回来后她也没有任何高兴的神情。即使这样,我跟她在一起后,她多次说过我比那些钱好,我给她的温暖比那些钱实在,我不知道她说这些话是不是在开玩笑或者哄我玩,我感觉那些时候多多在我怀里的确名像个普通女人般的撒娇扮痴,像个傻女般的快乐。甚至在我怀疑我们有血亲关系后对她刻意躲避,她也仍是耐着性子跟我纠缠。多多现在在想什么?我该怎么做她才会再度开心?我苦恼之极。

    多多是在第三天早晨走出自己的房间的,我醒时发现时她正温柔地趴在我的床边盯着我的脸,我睁开眼便看到她脸上淡淡的粉红,多多化了淡妆,嘴唇涂了薄薄的唇膏,身上散发着cd魅惑香水的芳香,大大的眼睛下方贴了几点假的钻石眼泪,她看起来像个假扮天使的纯洁孩子。见我醒了,多多在我额头轻轻一吻,她的唇有些凉,像清晨的露水。

    “寞寞,我喜欢你睡着的样子,就像小王子,呵呵,我跟你讲过的,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小王子只爱他星球上的那朵玫瑰花,因为那是他的玫瑰花。可是寞寞你啊,看见哪朵都觉得好,你真是个多情种子。”多多对着我笑,语气里有淡淡的伤感。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好呆呆看着今天显得特别美丽和蔼的多多,听她说着话。

    多多拍拍我的脸,手心在那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上轻微的摸了一下,抽开手站起来说:“我走了,你以后要照顾好你自己。要让自己开心,知道吗?”她走到门边,再次转身面对仍旧迷惘躺在床上看着她的我露出小虎牙一笑,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笑是她最后留给我的快乐,从这个早晨,我失去了多多。

    起床后,闻着房间空气里残留着的淡淡香水味,我完全清醒过来,弄明白刚才多多来过我房间不是做梦,一种突如其来的惊慌驱使我飞快打开房门满屋子找多多的身影。厨房没有,卫生间没有,凉台没有,客厅也没有,我最后一丝希望投向虚掩着的多多卧室的门,我想多多肯定在这扇门背后,说不定躲在里面想吓我一跳。我边宽着自己的心边轻轻走到多多房门前,手按上门把手,门无声地滑开,我买的那只熊宝宝迎面对着我憨憨地睁着一双无邪的眼睛,它的旁边多多的那部手提电脑蓝天白云的桌面上,只有一个文件孤零零地站着,我走近,看清楚那个文件的名称:给你留念。

    我点击这个文件,显示出几个子文件,视线停留在第一个子文件上,这个文件的名字是:不说再见。双击,打开,显示建立时间是昨天晚上。下面是文件部分内容:寞寞:我想我终于领略男女之爱,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以为我到死都不会有这个机会,呵呵,你出现了,我的机会来了。也许这个机会并不是凭空来的,它从来就潜伏在我这个活得支离破碎的女人心底,你不过是我的一个借口。咖啡店的初次遇见,你邋遢的样子居然就象绵里针一下子溶入我的血y,我感觉很早就认识过你这么个人,不小心失散了,突然又遇到了。我这样讲不是耍文艺腔,学那张爱玲什么什么”于千万个人里遇见你,不早不晚,恰恰好”冒小资女人的酸气,我就是觉得在什么时候见过你,见过你这张脸。你现在相信不相信我已经不在乎了,以前也许是很在乎的。以前我是多么想找个合适的时候对你说出这些感觉啊,彼时,你抽着烟我靠在你的怀里威胁你抽烟对胎儿不利,而你应该会很听话的马上熄灭烟头,聆听我们孩子在母腹中的心跳,那是多么满足的时光。

    现在,我只能在这里用这些没有温度的字将它们一一描述出来了。因为我再也没有做那个梦的资格了。寞寞,我让医生瞒了你,那次宫外孕后果比你想象的严重,也把我的希望几乎全部湮没——我的zg本来先天发育不好,这次宫外孕后我将完全丧失生育能力。从知道这个起,我就开始害怕,具体害怕什么我也不能确定,只是在心里不断起一个念头,不能让你知道,你会嫌弃我,你那么喜欢李凡的孩子,即使是个并不健全的孩子。你知道我在出院后为什么对你刻意委婉了吧。女人的一些毛病原来我也并不能免俗,我小心翼翼地原来是在讨好你。我发现自己居然对一个男人如此在乎,不惜改变性情。

    你有意无意地开始躲我,你说你生病,你怕影响我休息,你建议暂时分开住,你多傻啊,你生不生病我这个准医生难道看不出,好歹我也在医学院混了五年。你的那些犹疑,那些烦躁,那些郁闷我一一都看在了眼里,如果不敏感这些我就不是聪明的多多了,呵呵,你不是说过我是你遇见的最聪明女人么?你所表现的一切反映出来的一种情绪就是:寞寞在逃避多多。

    好了,我写这些并没有幽怨的意思,你知道我讨厌女人幽怨,象口散发臭味的古井。多多身上若散发出这样的臭气,寞寞的鼻子岂非要大大遭殃。爱与不爱皆无法勉强,我不幽怨,我的命若此,我也偏偏不怨。你逃避我自然有你的理由,以你的性格,即使我你你也会说假话,所以我不问,以前不问,现在不怨,以后更不会啦,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这样是最好的解脱。武侠小说里常常搬弄的一句话我觉得很好,不如怀念。象我们这样难受地相处下去,时间长了只会你变得不象你,我也变得不象从前那个多多。你我都不是痴男怨女,分开是最好的结局,至少我们以后还能拿不如怀念来宽解自己。

    张寞,你记住,我不会欠任何人,这表示我也一样不会欠你。从你见到这个文件开始,你自由了,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你喜欢李凡的孩子是吧,估计等你回到武汉见到他的时候他会抱着这只熊娃娃亲热地跟你说”谢谢叔叔”。放心吧,李凡跟那孩子好好的呆在武汉一处疗养院,那里的老院长是治疗儿童心理疾患的权威。治好过我的人也一定能治好他,我有这样的预感。他的情况要比当年的我好许多。呵呵,他至少不会自闭到白了童年头。不要试图感谢我,这是我对你的偿还。

    你还记得那场车祸吧,武汉街上,你背了打扮得象小女生的我在街头疯闹,后来突然出了车祸,你的脸被毁坏了。那天撞你的人是肖晴,事后顶包的是我们买通的一个司机。这些你都不知道,你也许到现在还对当日我仓皇逃离心存疑虑,现在我来释这个疑:我当时害怕的不是你是否被撞死,我害怕的是面对肖晴自己跟一个男人如此亲密的羞耻。拉拉在自己的同类面前是耻于与男人有任何亲密接触的,这种意识我自己也不理解怎么产生的,也许跟”捉j在床”的情形差不多。那次是肖晴和我分手两年后第一次见面,她恨你。我跟她之间的事你想必已经看过了,你真笨呢,将刻录碟藏在电影碟片里,这多容易被我发现啊。那张碟片我还给你留着,你费了心保存的东西我总是给你留好的撒。

    至于我跟肖晴怎么和解的我想你肯定不想看,我也不在这里写了。我还一直不肯相信是因为我曾经与肖晴是拉拉的过去使你开始躲避我,因为你对肖晴勾引你的事表现得很宽容。我百般猜测你对我逃避的原因,我猜不到有说服力的一个理由,而你躲避我的举止越来越明显,你甚至真的生起了病。这个时候,寞寞,我该拿你怎样呢?我试图让自己相信被男人欺骗,可是你没有拿我一分钱;我也试图证明你对我日久生厌,可是你天天回我们的小屋;我试图探询你是因为思念武汉牵挂那孩子,可是你对我说的惊喜——那么明显的关于李凡跟孩子的暗示第二天几乎忘却不提;我苦恼万分,只好自己承认一个难以回避的伤口:对于我的拉拉身份,你不是不在意的,或者你已经知道我将不孕的秘密,失望不能拥有自己孩子的梦。

    这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逃避我,这让我感到没有希望了。瞧,我这好象在变相幽怨呢。不扯了,说重要的事吧。我会尽快离开中国,不要试图怀疑我这句话。我以前就说过当我没有希望了,会选择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人群,这样我会感觉安全。也许,洋鬼子不会在乎一个不能生育的拉拉的呢,他们总是开明得多,虽然我老是不习惯他们身上那股味。寞寞,祝福我钓得洋金龟哦,我死爱钱的性子还是改不了。:)这个文件之外的几个子文件是我在国内的一些来往合作伙伴资料,这些合作关系还在,法人代表我已经换成你,老李和肖晴会帮你处理这些转换问题,你要记住的是子文件中的一些帐目,这些你自己知道就可以,别告诉任何人。老实讲你实在不是个做生意的材料,心肠软,同情心胆汁分泌旺盛,我老怀疑你是古时候散尽家财的慈善家,嘿嘿,怕你落得街头乞讨,所以我托付某律师管理你的个人用度支出,保证你终生饮食无忧。还可以娶个健康大p股能生养的老婆,给你生一群快快,乐乐,开开,心心,靠,你丫不知道有多爽,可以当孩子王了。

    ……好了,我不写了,手指酸,不说再见。

    多多即日

    第31章(终)第31章(终

    瞪视着显示屏上一行行冰冷的汉字,我视线开始模糊,两边太阳x剧烈地疼痛,心里象被挖走一块东西,我无法思想,只有一样意识越来越强烈,我是走多多的懦夫,我将自己的恐惧自私地化成伤害多多的刺。在我为多多是否与自己有血缘关系惶然莸绕的那些时日,敏感而毫不知情的多多承受的痛苦原来比我还甚。

    我无法闭眼,一闭眼多多父亲临死前喉咙里挤出的那两个字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神经,还有医院输血单上我和多多惊人相似的血型如一把钝刀慢慢切割着我的心脏,它们带来的那个猜疑狰狞地在黑暗中窥伺着,随时准备扑向惶惶不可终日的我,还有毫不知情的多多。

    我要赶紧找到多多,对她坦诚这些隐秘,不管迎接我们的是什么我要与多多一起面对。”肖晴!她一定知道多多去了哪里!”我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敢先打电话问肖晴多多是否跟她在一起,怕多多会躲起来不见我。我胡乱穿了衣服,下楼拦了车催司机往肖晴的公司赶。

    肖晴在她的办公室。我闯进去时,她正跟一个女子说话,哪女子不是多多。我顾不上礼貌,打断她们的谈话,”肖晴,多多呢?她在哪?”我的不礼貌可能引起那位女士的不满,她先于肖晴说话:”你就是张寞?”语气里有一丝失望。她知道我?有些紧张,我仔细看她,这个女子大概也有些年纪了,眼角有浅浅的皱纹,皮肤白净细腻,五官清秀,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女。我放了些心,她不是我以前那些女人中的一个。

    肖晴说:“张寞,我正想想打电话告诉你我接到了澹台院长,她这次去香港开学术研讨会顺路过来看望多多,还有给你带来些那个患自闭症孩子的治疗情况。”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机械地念叨着:“孩子?哦,多多?肖晴,多多呢?我有话跟她说,很重要的话,你让她出来吧,不要躲着我。”

    肖晴不明显地叹了口气,说:“多多离开深圳了。我去接澹台院长的路上她给我了电话,她要我好好接待澹台院长,要我引见你给澹台院长,还说以后那孩子的事你和澹台院长直接交流。张寞,我不管你和多多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多多要我做的我会照办,包括回来后看到她给我email里留言要我以后帮着你做生意我都会一一照做,多多的去向你不要来问我。她没有说,我也没有问。你没有我了解多多,她一旦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

    澹台院长也跟着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也改变不了那犟脾气。想起十多年前我第一次看到她坐在那间黑屋子里看着我的一双眼睛,我对这孩子总是有一种疼惜,她那时候才不过10岁吧,患自闭症,长期呆在黑暗里,不见阳光,头发全白了,小小的女童,不言不语,脑袋上白发萧萧,我们进屋子的时候她就用那种倔强的目光看着我们。那一刻我就下了决心一定要让她象别的孩子那样在阳光下健康快乐成长。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对儿童心理不是很重视,她父亲找我们的时候我们只是准备公式化去看望一下这个奇怪的小女孩。可是在见到多多的第一眼,那种震撼与心痛我在以后治疗的自闭症孩子中再没有产生过。”

    我突然触摸到多多“不说再见”里那句轻淡的文字”他至少不会自闭到白了童年头”后面深切的伤痛,这些她竟然以这样藐淡的语气说出来,她以后不再见我的决心在这藐淡的语气里该是怎样的决绝?想象她稚年白发,这样的一种自闭症又该是经受了怎样的害怕与忧伤所致?多多却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一下,我喃喃自语:“多多,多多啊……”心痛的感觉加剧,我浑身开始颤抖,脚发软,整个人象失去了重心。

    澹台院长和肖晴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听不到了,我晕倒在办公室的地上。

    我醒来时,正躺在肖晴的一间美容室里,灯光很暗,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旁边人的气息,我睁开眼,看到肖晴正木呆地看着我。我挣扎着坐着来,眼泪一下涌出来了。我想,多多一定会和肖晴联系的,我觉得肖晴一定会帮我找到多多的。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肖晴手中,说:“这里是我和多多的头发,你能否帮我找人鉴定一下我和多多是不是同母异父或同父异母的兄妹?长头发是多多的,短的是我的。是带发根的头发。”

    肖晴瞪大眼睛,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继续说:“结果出来之前不要告诉多多。”

    我挣扎着爬起来,感觉到多多一下离我远了,心里一阵剧痛,下床时差点倒在地上。肖晴把信封拿在手中,说:“我明白了。但你要知道,多多也不会和我联系的。其他的我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的。”

    我点点头,然后走出门去。在办公室里,我看到澹台院长正在喝着茶,我硬起笑脸和他打招呼,然后了解了一下李凡和孩子的情况,对司机小刘说:“我们回公明去。”正准备走的时候,我好像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找澹台院长要了他的联系方式,然后在小刘的搀扶下走下楼梯。

    我晕沉沉地回到公明,在路上我刻意自己不要去想多多已经离开我的事实,我幻想着刚才不过是场梦而已,多多说不定还在家里,我一打开门,她便会从门后跳出来,突然吓我一下。可是我心里知道这不是梦,绝对不是,我的眼泪在不停地流着,也懒得去擦,但我还是希望奇迹能够出现。我猜想的上帝还是把她从我的身边夺走,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能打破这个宿命,是命吗?是天意?可这是我在人生情欲已开后碰到的对自己最重要的女人,而我就活生生地把她从我的身边走。

    我流着泪,窗外的深圳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半点留恋了,一座城市,只不过是因为她在这里,而现在她的离去,使这座城市好像又变回一片稻田之中,荒芜凄凉,在冬日的y云下,我如同行走在一座孤岛,那些高楼,多像掩印在荒凉之中的枯死的树。我一会儿也不愿意呆在这里了,她不是说过和我买座孤岛,让我们在岛上住到看到对方就想吐的吗?可是……此时,我却不知道把我的想念和忏悔放在何方,原来我还知道她在深圳,而现在,我只知道她只是在这个冰冷的地球上,不知所踪。

    回到公明后,我虚弱得站不起身来。我叫小刘直接带我去工厂,我走过那水痕已干的楼梯上,来到三楼,一切好像正常。我来到四楼,墙壁上是烟火后的黑色痕迹,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地上的水迹还没有干透,在地板砖上沾着灰烬,被水冲集在一起。我给老李打了个电话,叫他把所有的职工聚集到三楼来,我有话要说。当他们懒懒散散地,三三两两地来到三楼时,我站在车间的前面,觉得自己的无助和孤单。老李看了我,说是不是要休息一下。我摇摇头。我点着一支烟,静静地等着,一会儿。能来的工人都来了。我把烟狠狠扔在地上,然后踩了一脚。对他们说:“厂子里失火,情况基本调查清楚了。大家也应该听到传闻,我就不重复了。说几件大家很关心的事情。一是厂子不会关,还会继续运行下去,在三天之内重新开工。被烧毁的生产设备,还有被烧的一些配件,还有房屋的损毁,在三天内都会购买修整完成。二是你们的工钱不会少一分,按上个月的标准一分不少。这几天就算放大家一些假期,所以三天之内你们自由,想干什么干什么,第四天按正常时间上班。第三,钱老板出国有事去了,以后这里的一切我做主,争取搞得红红火火的等她回来。第四,李凡的事大家知道,只是因为她双胞胎的弟弟得了白血病,也是没有办法。现在事情都经公了,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去猜测什么,但是,虽然我们帮不上李凡的忙,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帮一下她的弟弟,这里我就以钱老板的名义捐一万元,给李凡的弟弟治病,我私人捐三千元。大家可以表示一下,不在乎钱多钱少,让李凡在拘留所能安心地活下去,大家的钱可以交到会计那里去,然后会计统一给她家寄去。

    最后一句话,下个月每人工资在这个月的基础上,上浮百分之二十。这是钱老板的意思,希望我们能一起干出点名堂,等她的回来。散会!”

    工人们安安静静地一句话也没有说,静静地走了。我站在那里,差点支撑不住,我连忙撞进办公室里,把门关上,任意泪水在脸上流着,感觉脸部冰凉……晚上,在那空空的屋子里无所适从。我压抑住对多多的思念,不停地打电话,我打电话叫老李和会计一起,清点一下所缺的物件,列一个清单和购买的预算,然后又托他找一个建筑队,把四楼做一个处理,包括外墙上的所有痕迹都要处理干净。我之所以这样做,我是在给自己一个理由,我相信多多会回来的,看到工厂的运转正常,好像什么没有发生过,就像我和她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我还给肖晴打了一个电话,叫她有鉴定结果一定要及时通知我,她说大约在十天左右就能拿到,她说她明天还会到公明来给我帮忙。我答应了。我给老李当警察的儿子打电话,问能不能见李凡,他很为难,说在拘留所里暂时是不能接待任何人的,见他这么说,我只能作罢了。然后我看着电话发呆,我的号码末尾是八,她的号码末尾是九,我拔打着与我这个号码相邻的号,提示关机。她安排得那么彻底,那么地彻底……只到现在我才缓过劲来,回想着她那封“不说再见”的信中所讲的内容,我打开看一遍流一次泪,直到都背熟了。然后选中那篇文档,按下del键,清空回收站。我回头看看她的床上,被子折得整整齐齐的,床抹得很平。我和她的身体就是在这上面完成了交融,而我们的意识却渐行渐远,全部是因为王老头所说的那两个字,还有这相同的奇怪血型。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了。我脱光了衣服,接触这冰冷的床单,我相信,多多一定能在地球的某一个地方感应到我的痛苦,她不是说我们心灵相通吗?我把手机放在耳边,随时等待着她后悔打过来的电话,她是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一下离我而去呢?我就这样想着,亲吻着那床单,全身冻得凉冷。我相信,正是因为凉冷,才说明我的体温在散布出去,多多一定能闻到我的气味,这世界上她唯一爱过的男人的气味……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强迫自己脑中做一个梦,只要是多多能出现在我的梦境中,那该有多好。可是在半夜被一次又一次冻醒后,我的梦始终没有出现,更别提多多了。

    我知道,我的梦来了,又离开了我。

    在那三天里,我不停地做着事,不停地干活来麻痹自己,我也很少吃东西,作为对自己的惩罚。或许多多并没有走远,在这附近观察着我的一言一行,而我这样子一定能让她出现。工人们也开始自觉地来帮忙了,看得出他们很用心,虽然我说要三天,实际上只花了整整两天,所有的事情都完工就绪。第三天我还是让他们休息,肖晴也来了,虽然她帮不上什么忙,但她有些主意的确还是起了非常大的帮助。肖晴看到我的样子,时不时地递一瓶果汁过来,要我喝下。我知道,肖晴也盼望着我能找到多多,让多多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她忧郁的眼神一下就告诉了我,她也许比我还担心。本来我想告诉她关于那封信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何必徒增她的伤感呢?

    第三天,工厂开工。肖晴和老李,还有几个联营的厂家送来了花篮,像开业一样热闹。中午请他们吃了饭,都提到了多多。我只是恍惚地说她出国了,得一段时间才回。中午我喝了一些酒,回到家里又痛哭了一场,把电脑声音开得大大的,免得别人听见。我想,在客厅里的肖晴肯定还是听见了,但她没有进房里来打扰我。在结果未出来之前,我们都没有谈到我和多多是否兄妹的问题。

    第四天,肖晴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了,这里基本就孤单单地留下我了。我冷静了下来,觉得多多的出现与其是奇迹,不如说是幻想。而我必须主动地找她,但暂时却无法分身。目前我最紧要的事情就是把厂子办好,走一步看一步。那天我红肿着一夜未眠的眼睛到了厂子里,会计递一份表我,说上面是所有人为李凡捐的钱款。我看了一下统计的总数,约有三万元。其中老李竟然也给了一万,让我有些意外。而工人们大多是一百,还有二三百的。已经超过我的想像了。如果这群可爱的孩子,不能让我的厂红火起来,那么我还靠谁呢?

    我对会计说,把这份捐款表要保存起来,每人捐多少,在六个月内以奖金的名义,给他们再补回去。会计小心翼翼地说:“现在账上只有五万的流动资金了。火灾直接带来的财产损失超过十五万,其他的损失就不好计算了,估计回起来超过二十万。”

    我笑着说:“没关系。先维持着再说,到时候可以要求广州那边回款快一些就行了。”其实我早就清楚,多多在一个私人账户里还有二十万,她早就为我想到了。但是我不准备用她的钱,包括整个厂里的钱,依然还是多多的,我分文不取。只等到某一天,把所有这些物归原主。

    第五天,我到东莞人才市场里高价招一个电脑设计的,专门从事音箱的外观设计。请他回来后,和他探讨了一下当前流行的一些音箱的样式。然后我在电脑市场上买了一大堆,我们分析哪一种有可能得到消费者的喜欢,然后找配套厂家定制几十套,虽然这样的价格比较高,还是可以一试的。其实电脑音箱的效果区别都不太大,一般的消费者挑选时只会选择时尚漂亮,和电脑外观相匹配的而已。

    我想尽的一些心思都在进行之中。、第八天,肖晴打电话来要我去她那里一次,她说结果已经出来了。我慌忙找小刘,结果他接配件去了。我只得坐上到关内的公汽,等我赶到肖晴那里时,都已经过了二小时了。其实,对于我而言,现在的结果好像也不那么重要。我忽然想通了,即使我和多多是兄妹,而且她不能生育,我觉得也只是观念上对抗上天惩罚我的一种方式,我为什么要屈服于他?但所有的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肖晴递给我一本医学鉴定书一样的东西,我看了一下后面的结果。

    我和多多不是兄妹。

    我长吁了一口气,一下瘫坐在沙发上,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流了出来,一切好像已经为时已晚。肖晴用一张纸巾,帮我把脸上的泪擦去,说:“我伤害了她两次,你只伤害了她一次。但好像她的行为比对我还激烈。看来她是真的爱上你了。相信我,你一定能找到她的,我有什么消息一定也会通知你。然后你当她的面解释清楚,她会原谅你的。唉,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多多为什么会爱上你,甚至会舍我而找你了。”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她说:“因为你够傻,够真诚。”

    我还是不明白,我再傻再真诚,好像也永远换不回她了,我能感觉得到,我感觉我和她之间绝对不止一点远的距离。也许在她适应了国外的生活之后,很快就把我给忘了。但我还是忘不了她,她就像一个天使,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又突然地消失在我面前。我摇摇头,回想到那些担心受怕的日子里,还有多多痛苦的折磨,原来不过是上天开的玩笑,而多多却真正的走了。

    肖晴在我旁边坐下,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你道歉,为我的行为。”

    我摇摇头,说:“都已经过去了,还提干什么呢。”

    “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向你道歉。你也许还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呢,就是发生在武汉的那场车祸,就是她开车撞我的,这也算不了什么的。我说:“我知道是哪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就是我和你都想得到多多。”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叹了一口气,说:“知道了又怎样?现在是我们两人都没有得到她。”

    “那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也许会在深圳等她,也许我会回武汉,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会去哪里呢,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肖晴从她的小包包里拿出一个名片,说:“这上面是我的手机号,第二个手机号我一般不公开的,一般的人不知道。那个号只有晚上十点以后开,如果有什么急事就联系我。比方说找到了多多,请你告诉我,好吗?”

    我接过来,点了点头。我问她:“你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带我你和多多常去的地方走走?”

    “其实我们很少出去的,就去过两次莲花山。”

    “那就带我去莲花山吧,听说过好多次了,就是一次没去过。”

    肖晴开着车,我才抽完两支烟,就到了。肖晴叫我少抽点烟,对皮肤不太好。我说我这皮肤好不好的又怎样。肖晴吃惊地说:“多多很讨厌抽烟的。”

    “我没觉得,我看她有时也抽。”

    “看来她不止一点让着你。她要是看见我抽烟,就威胁用烟头烫我的p股。呵呵。”

    我想像着多多给她说这话时的场景,一定很好玩,她也是经常这样和我说话。莲花山其实就是深圳市中心的一大片绿地,天气晴朗,天空中如尘洗的一般,很多人在这里晒着太阳,享受冬日里的温暖和心情的开阔,可是我却内心y冷,我不相信在这样无尘的蓝色天空中,有人在安排着我的命运,可是一切又归何种解释呢?

    我和肖晴变得沉默起来,慢慢地在这里的小道上走着。在一个座椅旁,肖晴过去坐下来,她说:“多多来两次,每次都会坐在这里发呆,叫我不要说话。一坐就坐半天。”

    我在她旁边坐下,说:“那我们就坐半天吧,也不用说话了。”

    人世不过天上的浮云,多说几句话又如何?和那云一样,被消散,无法保留。我好像变成了此时的多多,孤独的多多。原来我们是那么相同,不光在身世上,还有在这人世间灵魂的游荡,好不容易我们相遇到了一起,而又像浮云般散开,不留一点痕迹。

    太阳已经西斜了,我忘了旁边还有肖晴这个人,对于她,我实在是没有去了解她的勇气。一个上海女孩,到新疆石河子,到武汉,到现在的深圳,和我一样,遇见多多是我们的福气,也许她曾经在内心里和我一样,以为找到了归宿,可是现在,我们三个人的灵魂都重新开始的漂泊,流浪。

    在其后的一个月里,我发疯地为工厂的事情忙碌着,新产品的反映良好,哪一款受欢迎我们就开始大量生产,我也和他们一起,无休无止地加班到晚上十二点钟。在半夜,吃食堂师傅煮的夜宵。我不得不叫老李在东莞的人才市场招了十几个新工人,但他只找回了五个人。太难招了,何况像我这里的待遇并不算好,但工人们私下发动了自己的一些关系,介绍了一些亲友过来,也算解了燃眉之急。没事的时候我就让小刘教我开车,一来二去的,天天开几下也有了一点乐趣,终于在后来找了一个关系,拿到了驾照,可以上路了。

    始终没有多多的消息。

    我失望了。有一天,我找到老李,我说我准备把厂子转出去。他吃惊地说:“现在生产情况这么好,为什么要转呢?你有没有问问钱老板的意见?”

    我说:“正是由于走上正轨了,所以我想转出去,我回武汉。”老李劝了我半天,说了很多事情,但是我坚持我的想法。我说我很感谢他的帮忙和努力,我让他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自己知道就行了。老李走后,我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其实这个想法在多多离开我的那时我就有了,这后面所做的,无非就是想把这些工人们安顿好。我从来不在乎钱,也谈不上喜欢,挣再多的钱又如何?对于我来说全然没有用处,我也不是上帝,不能帮助太多的人,而在自己已经精神快要崩溃的情况下,只能尽自己的力了。晚上我打电话几家联营厂的老板,请他们吃饭,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谈。我希望他们中的某一位能接手,其中一个人正好有扩产的计划。我想转给他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有的手续在半个月后全部办妥,我算了一下账,从多多转手到转出,竟然除了那二十万损失外,还有些盈利。我把所有的钱转到一个账号上,然后把一些私人的物品,包括多多的那台笔记本电脑,那张光盘,还有多多没有带走的衣服全部整理好,放进后备箱里。我早就想到了,自己驾车从深圳回到武汉。我不想要人来送我。虽然工厂里的人都知道我已经把厂子转了出去,何必徒增伤感呢?我选择在一个夜里,然后准备好一切后,手里抱着那台多多的电脑,在关门的一瞬间,我用余光看了一下屋子里的场景,而这里,就是我和多多开始的地方,也是和她结束的地方。我呆呆站了一下,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间屋子了,就像多多好像永远不会回到我身边一样。我讨厌这座城市,不是一般的讨厌。我走下楼去,却发现车旁聚集着很多人,老李模糊的身影我一下就看到了,旁边是一些工人们,也许他们知道我要走的消息。我默然地把电脑放在副座上,然后上车启动,车灯打开,前面是一条在黑暗中雪白的一片,照得很清楚,我看到旁边几个女孩的脸上同样是漠然的神情。我按了几下喇叭,算是告别,然后缓缓地开出去街上。

    肖晴正在关内的一家咖啡厅等我,我已经告知她我要走的消息,她没有阻拦,只是说约我在关内喝点咖啡,然后再走。我答应了。我走上了广深高速,很快就来到了关内,在她经常去的那家咖啡厅里,在二楼,一眼就看到了打扮入时的肖晴。肖晴冲我笑了笑,我在她的对面坐下,肖晴对服务员说:“来壶苦丁茶。”

    “不必了,来杯咖啡就好,和这位小姐的一模一样。”

    肖晴看了看我,说:“今天怎么喝咖啡?”

    “因为我没有喝过。”我朝她嘿嘿地笑。

    “鬼扯!你骗我的吧。”我用不着骗她,因为我的确没有喝过,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咖啡两个字都不太喜欢,更别喝了。我说:“我没有骗你,是真的,真的没有喝过。”

    “那你为什么今天要喝呢?我还是不信。”肖晴装着恼怒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可爱。

    “因为多多喜欢喝,所以我今天就想尝尝。”

    “哦,你这样说我倒还信了。你准备回武汉干什么呢?”

    “先找个班上上吧,其他的事情再说。我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