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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20刺伤七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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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风大,将韶灵院门口的篱笆吹得散了架,她俯下身子,将新竹片搬到庭院中,打算修剪篱笆。

    听到脚步声,她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若是马伯或者七爷的步伐,她该认得出来,但不是……

    是一个陌生人。

    此人一身富贵的朱色长衫,绣着金色的福字图纹,很是老气,腰际系着的那块和田玉,闪着微光。身子臃肿,约莫五十上下,他长着一双精明狭长的眼,其中浸透世故的刀芒。

    她手脚发凉。

    宇文壩。

    她的脑海无端冒出这三个字。

    她仿佛是一头被圈禁着的待价而沽任人宰割的牛羊……宇文壩站在圈子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那种露骨的眼神,好似在他的眼下,她已经被剥除了所有的衣裳。

    韶灵不曾低眉顺眼,而是抬起面孔,那月华般素净晶莹的脸上,冷若冰霜。她弯唇一笑,握紧手中那一把小巧割刀,刮平竹篱上的所有毛刺,看着新鲜竹片变得光滑而平和。

    “您这边请——”马伯疾步走来,神色复杂地望了她一眼,随即将宇文壩领去另一条路,那是去七爷院子的捷径。

    韶灵淡淡望着他们的身影,不发一语。

    夜色渐渐笼罩了她的纤瘦身躯,那一双眼,黯然的只剩一片死寂。

    她的心,就像是这一片精心开垦出来的花圃,不管曾经在这儿生长过什么,是茵茵青草,还是灿灿金菊,不管是一瞬间,已然被大火烧毁,一点渣都不剩。

    她缓缓悠悠地抬起头来,天际阴云密布,萧索冰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已然让人嗅到窒息的绝望气息。

    这六年,她算是待价而沽了。

    他耗费了那么多银两,将碎了的她和泥重塑,上个月在那些公子哥的眼睛里验收了成效,抛砖引玉,他满意了,迫不及待要出手了。

    比起奴役她,他这样更坏,简直是连肠子都是黑的。

    天一刻间就暗了下来。

    仿佛在她眼前拉上了一道黑色布帘,她连一丝光都看不到。

    韶灵站在七爷的门外,叩响了门。

    他应声,低头看着手下一连串冗长的名单,神色淡淡,不曾抬头,听得出是她的脚步拖沓混合着水声,不禁眉头轻蹙。“外面下雨了,怎么也不撑伞?”

    她沉默,湿漉漉的红色罗裙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女子的玲珑曲线一分也无法遮拦。

    慕容烨不经意抬起头来,却是瞧着这一幕,他眼神一沉,唇畔陡然间没了笑意。

    “主上要见我,我来的仓促,没撑伞。”她红唇微扬,像是在笑,唯独面目难以看清。很多事,她总是逃避,但这一回,她已经退到悬崖边上了。

    看着她被雨淋湿的狼狈模样,一道若不闻的叹息,从他的唇畔溢出,他的眼神独断而凌冽:“爷有话要问你,你如今也十五了,想不想嫁人?”

    他的询问,伪善至极,整个云门都是他一人做主,他何必装模作样关心她的想法?难道她说她不愿嫁给宇文壩那个为老不尊的东西,他就不让她嫁了?

    惺惺作态。

    白玉般的指尖,深深陷入暗红如雪的裙裾,手心中一道冰冷的尖锐,压制了她最内心的哀戚。

    “我想亲口告诉主上我的答复——”她缓步走向他,全身都在抖,也分不清是在狂风暴雨中奔走淋湿身体的冷,还是清楚自己下一步要做的事痛彻心扉的冷。她噙着莫名的笑,宽大的衣袖,遮挡着那一道毫无温度的刀刃之光。

    慕容烨笑着看她走近他,喝了一口茶,不曾放下手中的莲花描金瓷碗,那笑有种道不明的妖娆,仿佛百花斗艳彩蝶纷飞,一瞬迷花了眼。

    她恭顺地止步于他的身前,俯下身,冰冷的面孔贴近他的俊颜,只是紧闭的唇不曾吐出哪怕一个字的回答。

    下一瞬,冰冷的割刀深深扎入他的胸口,鲜血从那人的皮肉中汩汩而出,火一般烫伤了她冰冷麻木的指尖。

    她突然连着后退好几步。

    心中一片混乱。

    他的面容,在她眼底摇曳,模糊不清。

    夺门而出,她脚步踉跄,踩踏在泥水前行,几度要跌倒在狂风暴雨夜中,但她始终咬紧牙关,跑至后门马厩,骏马早在雨中等待。

    她翻身上马,扬声喝道,大雨无地冲刷着她,轻易将她手上的满手血污冲洗干净。

    她在雨夜逃命般驰骋而去,骏马在泥水中踩踏出浑浊污泥,她直视前方,右手紧紧扣着缰绳,却迟迟无法平息那令人绝望悲凉的颤抖。

    远方一处夏雷,刺眼的金光飞龙一般从天跃下,轰隆隆劈在前方,要将她的前路斩断。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

    她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慕容烨如此决裂散场。

    她心虚,却不后悔。

    慕容烨如此狠毒,她唯有比他更毒。

    ……

    黄昏在大漠的无边黄沙上洒下一片火光,一对十来人的商队骑着高大的骆驼,赶在天黑前找到下榻之地。驼铃声声,时断时续,宛若一曲悠扬洒脱的曲调。

    神色匆匆赶回旅店,抖落一身尘土,将身子沉入温热清水之中,韶灵扬起脖颈,惬意地闭上眼眸。

    纤细光洁的玉臂懒洋洋搭在浴桶边缘,拆了发髻上的木钗,及腰长发宛若一片黑云松散垂落,连日奔走,她身心俱疲。

    她有不点灯的怪癖,只是打开一扇窗,任由月光洒落屋内一角。

    在水凉之前,她踏出浴桶,赤足站在铜镜面前,一手抹去镜上的氤氲水汽,模糊的镜面一瞬清晰。

    脑海之中惊雷乍现,五指抚上狭长锁骨,她自嘲一笑,人的习惯,当真是最怕的,都九年了……

    大漠的凉风刀般刮过她的面庞,更远的地方偶尔传来狼群哀嚎,听的人心中荒芜苍凉。她抬起头,朗朗星空之上,一轮火般的月亮。

    如今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大漠虽然不比中原丰饶繁华,千百年来,从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两年齐元国跟凤华国盟约破裂,一旦战火燃起,首先遭殃的就是她所在的牧隆城,这几日有近百人推着车,骆驼驮运大小行李,往周边城镇逃命去。她要在城内找到他,就更难了。

    她和衣而睡,三年内从未宽衣解带。不知有多少次,她临时得到消息,半夜动身,无数个不眠之夜,换来的却是无功而返。

    大漠人常说,要在风暴来临前紧闭门窗,未雨绸缪,不管她的身后有没有追兵,她都不能停。

    就像是一个被鞭策的陀螺,不停地转,一旦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她耗尽三年时光,走遍大漠的每一个城池,风餐露宿,摸遍了大漠的大半黄土,几度险些在大漠中迷了路,死在杀人的黄沙中。

    线索,时而浮出水面,时而沉下海底。

    上苍总是刁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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