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抬眼。
于少年右掌心下，是一根修长纤细的‘根须’。
不。
不对。
顺着‘根须’向前看去，这分明是一只诺大魔爪的其中一根指头！
‘这是？’
‘这是接纳自己了吗？’
莫语心中躁动不堪。
苍白的面颊也因为这激动的情绪而翻涌上了一抹红晕。
同时，那与之相隔不远的白发男子，亦目光忐忑地看着视野中的年轻阴阳师。
“你说的，是真的？”
“永不背弃？”
稍显沉闷的声音中竟然裹挟着一丝跃跃欲试。
毕竟，记忆中的那些村民也曾拥护、热爱过他。
夏日撑起一片阴凉，冬日供给柴火。
有那么一段时间，人面树觉得自己是被大家所接纳的。
可是。
那样的时间太短太短。
于之漫长的生命中，充其量大抵就是眨眼间的剪影。
“当然。”
“永不。”
少年的嘴角微微扯起了一个弧度。
但配上那快要浸染满衣衫的鲜血，怎么看都是惨兮兮的模样。
沉默。
看着视野中的小家伙人面树再度陷入了沉默。
所有的回忆在这一刻纷至沓来。
‘可恶，什么神木？所有的祈愿都未曾实现，不过是一棵活久了一点的破树罢了。’
‘就是，害我千里迢迢赶过来，呸。’
‘.......’
然而言语的发泄终究还是无法将愤怒驱逐。
‘嘿，我家的新房正好还缺一根主梁，反正你留着也是无用，不如实现我这简单的愿望好了。’
刀斧一下又一下地开凿在巨木的躯干上。
最终，那片土地上空留下一个光秃秃的树墩。
记忆的光影戛然而止。
人面树看着视野中的年轻阴阳师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相信你。”
“也是最后一次相信。”
伴随着此言的落下，‘围城’开始崩溃，无尽的根茎开始收拢回缩，一抹天光也洒在了少年的眼里，温暖明亮。
“嗯，约定好了。”
莫语轻声回应道。
而也就在其做出回应之后，整个人也猛然向前倾倒。
大量失血，就算是上忍级别的存在也无法保持站立，这小子能够撑到现在已经算是意志非常强大了。可即便是全身乏力，他还是死死地将那装满插花的花瓶揽在怀中。
不过想象中的坠倒并没有发生。
那些看似狰狞的根茎，在此刻化作了最柔软的藤绳温柔地揽住了这小子的身子。
“谢谢。”
微弱的声音从少年的口中流转而出。
闻声。
人面树稍稍一愣。
随后才缓缓回应道：“没事，阴阳师大人。”
他已经太久没有听过旁人对自己说感谢了。
“以后，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莫语，这是我的名字。”
“emmm，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没有在意肩臂处的伤口，这傻小子又继续问道。
反正只是流血而已，死不了。
同样，凿进其身体内的那道根茎也未被收回，因为，一旦在没有治疗的情况下抽出，那么将会引发更加糟糕的后果。
所以，一切还是要等眼前这位阴阳师的同伴赶来才行。
‘名字？’
听到这样的询问，人面树再度哑声。
‘神木？’
‘又或者是灾厄？’
这些都是人类给他取过的名字。
“冀。”
“希冀的冀。”
“以后就叫你冀好不好？”
以莫语两世为人的经验，自然能够轻易地从对方的神态得到答案。
因此，这小子稍稍思量之后就吐露一字。
‘冀是希望的意思。’
‘绝对不是什么灾厄！’
“嗯，好。”
“莫语大人。”
白发男子微微点头。
虽然没有再提及阴阳师一词，却又像蔓一样固执的在后面加上了‘大人’二字。
“嗯，嘿嘿。”
听到这样的称呼，某位臭小子不由傻傻一笑。
人面树。
我终于得到你了！
同时，其眼帘也开始缓慢垂落。
现在的他实在是太虚弱了。
就算是响彻于耳畔的一系列的机械之音也无法将之扰醒。
当然，在这之前，莫语还做了最后一件事，那就是将眼前的大妖怪以及雨女收回了式神绘卷中。
‘叮，恭喜宿主成功安抚下人面树的怨恨，重新缔结契约。’
‘叮，言灵契约·木之守护达成。宿主若违背约定背弃人面树，将永久遭到大地与森林的排斥，直至死亡。’
‘叮，恭喜宿主获得主动技能：神木的馈赠·力之汲取。’
‘叮，恭喜宿主与人面树达成永久的羁绊。’
‘......’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是昏黄色的。
‘这是哪？’
‘最后的记忆是......’
‘将人面树和雨女收了回去。’
‘然后便被动地咬住了一块非常柔软的事物。’
‘再然后，就枕在了枕头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但是！
‘蔓，凝丽！’
‘自己的式神还有同伴们！’
‘现在怎样了？’
骤然的念想使得莫语蓦地直起了身体，且诡异的是原本受伤的肩背竟然没有半天痛感传来，就连那极致的虚弱都减缓了很多很多。
凝神。
蔓、凝丽还有久次良就在不远处，且呈现出犄角之势将分散在了三个方向，防备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
香燐和琴还在训练着。
红豆姐躺在不远处的巨木上，悠哉悠哉地叼着一根木签。
‘白？’
‘白呢？’
莫语慌了，视野中并没有自家师兄的身影。
“醒啦。”
但就在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落在了他的耳畔。
是白的声音没错！
回望，那拥有着绝美容颜的少年正跪坐在大地上，面露浅笑的看着自己。
‘太好了。’
‘全都在！’
不过，这个姿态......
顿时，这小子的脑袋有点宕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对方的话语，而是默默审视自己起来。
感情他能够睡得那么舒服的原因，是因为枕在了白的双膝上呐！！
啊这.......
可就算白再怎么漂亮，可也是男孩纸啊！
良久，莫语才从复杂的心态中缓过神来。
“嗯。”
他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同时也在努力翻搅着记忆，想要搜寻出有用的片段。
毕竟，归来后的红豆姐还能够如此安逸的摇晃着小腿消磨着时间，总感觉有些不太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