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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银钑花带绣白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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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津桥上,无人。

    金幼孜一路奔至此处,没料到四下如此冷寂。不远处宫苑之上的夜幕,已被熊熊火光熏染成赤橙色,妖冶狰狞。

    身后有望火楼的兵吏飞奔而过,他隐约听得奉天殿走水……文华殿走水……

    他的心跟着一沉再沉。不知何故,之前他尚担心她在城外,眼下望着那火光缭乱,他觉得她该是在那里。但那又是她最不该去的地方……

    远远看着她的院门紧闭,他心里略松了松。门掩着,他推开,这么看过去,屋子里都暗着,应是无人。紧接着就听见棕马不耐烦的嘶鸣声,它见着金幼孜,原地打着转。

    他走上前,替它添了草料和水,忍不住叹道“你这个主人,几时能让人少操心些。”

    摸进屋子里,未来得及燃灯,他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刚转过身,那人已经走进屋子。他手中举着一截蜡烛,看着她失魂落魄走入来。

    她浑身衣衫湿透,耳边垂着的发缕上,兀自滴着水。

    半天他才发出声音,“去哪儿了?”

    “火,都是火……”她的目光散乱着,并未在看他。

    他小心地靠近她,“你当真去了宫里?你如何进去的?你……”

    看着她湿透的衣衫他猛地想过来,难怪她近日总缠着戴进,“你让戴进给你画了宫里的……你是不是疯了?你就这么潜水而入?你不知道那底下暗道丛丛机关无数?!”

    她猛地抬眼看着他,“小柔她……”

    他的心跟着一沉,“她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她忽然慌乱起来。

    金幼孜将她的手牵着就往屋里走,“不想了不想了,先去换身衣衫……”

    她的手冰冷,却猛地停住脚,“你赶紧离开,越快越好,别再回到这儿。”

    他失笑,扭头盯着她,“眼下谁都可以离开,偏偏我不能。”

    院子里忽然传来棕马几声急促的嘶鸣,桐拂身子一颤,就欲挣脱他的手。

    金幼孜一把将她拉到近前,“小拂,我听见了,无论来的是什么人,我们一同去。”

    这么看着他,那眼眸里虽只有微弱烛火的影子,但已足够令她安下心,她卸了力气,由着他牵着自己,往屋外走去。

    院子里有很多人,火把的光亮里,是她熟悉的盔甲和刀剑。

    “是他,对么?”金幼孜在耳边低声道。

    她点点头。

    “小拂别怕,我陪着你。”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为首那人桐拂并不认识,他将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让开身子。

    “我一个人去。”桐拂开口。

    那人也不答话,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却忽地顿住。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将一柄尖细的利刃顶在她自己的脖颈间。

    “他要的肯定不是一个死人。”她定定望着那人。

    金幼孜原想出声,看着那尖刃死死抵在那里,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那人也不急,原先按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松了,“有件事忘记说了,惠民医局太医桐君庐,桐大人此刻在押金川门。”

    一旁的棕马不知何时竟挣脱了拴绳,欢快地走到院门处人影绰绰之间,亲昵地蹭着其中一人的肩头。

    桐拂心里立时揪着痛起来,那小棕马只会与一个人这般亲昵……火把的光亮下,她也终于看清楚,十七的神情跳跃着,仿佛一张诡谲面具,虚虚实实。

    桐拂手中的峨眉刺,哐啷一声落了地。

    ……

    在这个屋子里待了多久,她已经记不清了。外面是个很小的院子,有很多人守着。平素除了一日两次的膳食送入,再无旁人进来。

    送膳食进来的宫女从来不与她说话,将膳食放了就走,过一会儿再进来收走。她问的,那宫女一概垂目不语,仿佛根本听不见。

    时间长了,她也就不再问,连开口的必要都没了。

    他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没燃烛火,一片漆黑。他将蜡烛点了,转身才瞧见她。她正趴在窗沿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已经睡着了。

    这么看着,和从前看到的她不太一样。

    他走到近前,她醒了,抬头迷迷瞪瞪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口就是,“我爹呢?”嗓子哑得厉害。

    “不如,你先回答朕的问题。”他的神情与往日不同。

    听着那个朕字,她一个恍惚,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衫也与往日十分不同。明黄盘领窄袖袍,四团龙金织纹样,金、琥珀、透犀相间为饰的革带,皁靴……

    “他,在何处?”他问道。

    她坐直了身子,“不知燕王口中的他是谁,故不知如何回答。”

    “他和你的妹妹,文华殿女史桐柔,一起离开。”他道。

    她冷笑,“文华殿那夜的那场大火,燕王是没看见?那样的火势,谁出的去。”

    “文华殿东阁尽毁,那座上的尸体已然烧焦。那不是他。”

    “至于那是什么人,你不去问宫里值守的,问一个市井间的百姓,可说得过去?”她揉了揉酸麻的胳膊。

    “自然是问了,没人说得出。说不出的,都死了。”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方才一句是寻常家长里短。

    “燕王既然是来取我性命,拿走就是,何必问这些不相干的。”她站起身,抬头望着他。

    他面上倒没有恼意,似乎把握十足,这令桐拂心里立刻不安起来。他这个样子,她见过很多次,没有哪一次他是输了的。

    “相不相干,不妨先见个人再说不迟。”说罢他已提步出了屋子。

    听见外头低语声,桐拂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那声音……

    又有人提步入来。

    青袍盘领衣,绣白鹇,银钑花带。虽是陌生的装束,但那样子,她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

    “小拂……”金幼孜手足无措,远远站着,犹豫着是否上前。

    桐拂觉着眼眶酸得厉害,有什么汹涌欲出,“他自踏入京师,诛杀齐泰、黄子澄。灭方孝孺十族,受牵连而死者近千,充军等罪者千余。建文旧臣卓敬、毛泰、郭任、王叔英……亲人皆被牵连,死者甚众,流放、充教坊司无数……

    我虽在此间,却看得清楚。你在那外面,当是比我瞧得更清楚。如今你,竟穿着这身官服前来……敢问金大人,如今担了何职?”

    他垂下目光,“翰林院侍讲,入直文渊阁,皆参掌机密、以备顾问,官阶承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