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傍水,他吹笛,她戏鱼,两人过得万分自在。
好在是冬季,池小飞下山采买的食物放在厨房冰缸里,够他们用到春天了。苏半颜还时不时的跑到青竹林里挖竹笋来做菜。
曲毕。
她站起身,双眼忽闪忽闪的看着他。
他收好了笛子,玉手轻抚红唇,暧昧一笑:“娘子又想为夫播种了?”
她神色一僵,皱了皱鼻子:“说好三日一次的,不许耍赖,要顾着我的身子啊。”
“那娘子方才那神色,是有什么事要求为夫吗?”他张开手,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说吧,只要不是坏事,为夫都答应。”
“那个……”她张了张嘴,双手抓着衣裳,一脸不自在,“我们可不可以在竹林里建个茅厕啊?”
他挑了挑眉:“你会?”
她咬着嘴唇摇头。
“为夫也不会,”他无奈的摆了摆手,“帮不了娘子了。”
她有些纠结:“我就是觉得每次要方便都得跑出我们家,还要走不少路到下面那乱石岗去,很麻烦。”
最关键的是,他就站在不远处守着她,虽然他是背对着她,但感觉郁闷到了极点啊!
“不是有为夫陪着你么,”他邪笑,“不怕麻烦。”
她顿时更加纠结了,没好气的瞪着他:“万一哪次急了,没到地就漏了咋办?”
他古怪的瞧了她好几眼:“为夫有轻功。”
她气结,扭过头看着水面不说话。
池小飞眉头一皱,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左胸,紧咬着唇,额头有些冷汗,缓缓的蹲下身,脸色惨白。
过了一会儿都不见他出声,苏半颜气闷的转头,见他蹲在地上笑眯眯的看着她,心中郁结:“池小飞,你——”
他委屈的睁大了眸:“娘子,我饿了。”
红宝石般闪耀的红眸似在控诉着,她抿了抿嘴:“好啦,这就去给你做饭,回屋里等会吧,看你脸色差得,像是没给你饭吃似的。”
“嗯。”他应了一声,看着她走进了屋里,喉咙一甜,忍着将要脱喉而出的鲜血,他施起轻功飞向青竹林,一口热血喷在了一根青竹上。
他虚晃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子,一手擦拭着嘴角的血迹,双眼黯然的看着青竹上的黑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其中,然后渐渐消散。
深吸了几口气,他慢慢走回了竹屋,站在厨房外看着她切菜炒菜,眼中又是痛苦又是爱恋。
……
苏半颜得心应手的炒了几个小菜,又熬了白萝卜排骨汤,喜滋滋的端进了大厅里。
池小飞享受的喝了一碗汤,赞赏的看着对面的她:“娘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得了吧,”她给他夹了一块排骨,“我做的菜只能算是吃不死人。”
如果是用电的话她会炒出更加美味的菜,用柴火她还掌握不好火候。
“娘子做的菜是为夫今生吃过最美味的菜。”他说得一脸认真。
她心中一暖:“别矫情了,快吃。”
“为夫遵命~”
……
吃过晚饭,沐浴更衣,夜色微凉,他们在屋外木板上相拥。
他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的右肩,在她耳边呼气:“娘子,这样的日子你喜欢吗?”
她的目光投在月光下泛着涟漪的水面:“当然喜欢了。”
“不觉得乏味吗?”他在她颈边蹭了蹭,目光悠远。
“讨厌,很痒诶!”她拉开他的手,转过身看着他来不及收回的表情,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慌乱,“为什么会乏味?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好了啊,是不是你觉得枯燥了?你还是想回去吗?”
他的力量根本斗不过萧子易啊!
他笑着把她拥入怀,柔声道:“我只是担心你会厌倦,毕竟你是个爱热闹的人嘛。”
“我们又不是真的与世隔绝,偶尔也可以下山玩玩啊,别想那么多了,我们睡觉去吧。”她拍了拍他的背。
“娘子,可不可以……”
“不可以,歇两日。”
“娘子——”
……
简单而平凡的日子让她感觉幸福,不用轰轰烈烈,不用刻骨铭心,这种平淡的幸福正是她所愿。
只是……苏半颜皱着眉头看向坐在木板上看着鱼儿的池小飞,他最近很不对劲。
刀伤和剑伤都已经痊愈了,但他的脸色却从来没有好过,平日问起他他只是调笑着说纵欲过度,这几天也不吹笛子了,说是吹烦了,那闪耀如红宝石般的眸子也渐渐失了光华……
甚至……这几天他都没播种了。
越想越不对劲,她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池小飞,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他的身子颤了颤,眼中只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他已经失明三天了,好在这屋里的摆设已经融入他的记忆,他才能勉强遮掩。
“你说啊,这几天你很奇怪诶,每次问你你都转移话题,今天怎么都要给我说清楚了。”她不依不饶的紧紧盯着他。
他搁在木板上的指尖微微泛白,也差不多该跟她说了,不然就开不了口了,吃过午饭后他已经察觉到喉间发生了变化。
“娘子……”
沙哑虚弱的声音让她心惊,她扯住他的胳膊,逼他转过头,那浑浊没有焦距的眸子狠狠地撞进了她的心:“夫君,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他软软的倒在她的怀中,才说了两个字喉咙就痛得要死,强忍着痛意放柔了声音:“娘子,你别难过,这三个月为夫很开心。”
她抱着他,心中一阵一阵的刺痛,艰难的开口:“怎么回事?”
“那日我不只中了刀剑,还中了毒……”
“为什么?”她打断他的话,揽住他身体的手轻轻颤抖,“为什么不告诉我?三个月啊!我们可以找大夫,我们可以找解药,我们可以……”
眼中一滴泪滑落,她咬住了唇不哭出声。
她的泪滴在他的脸上,很想给她擦掉眼泪,很想将她抱在怀里安慰,他却没有了力气,只能虚弱的出声:“娘子别哭……”
为夫不是不想找解药,只是这毒无解,也没有神医的下落,为夫不想浪费最后的生命,只想与你一起度过。
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失了声。
“你说话啊,池小飞你说话啊——”
“夫君,我求求你,跟我说话……”
“夫君,不要离开我——”
“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耳朵失去了它的作用,他只感觉一滴滴滚烫的泪落在他的脸颊,身体也渐渐麻木,直到最后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手指插进腹部的伤口,不确定有没有沾上血,他只得无力的搅弄着……
“池小飞你在干什么!”泪眼模糊中见他自残的因为,苏半颜抓住了他的手,心中一波又一波的痛苦袭来,“夫君,夫君,夫君……”
只见他无力的挣开了她的手,在木板上化着什么。
没等她去看,他已经闭上了双眸,双手也无力的垂下,唇角却带着一抹微笑。
她还是抱着他,目光却穿过他投向了远处……
“娘子,娘子,娘子……”
他的声音还历历在目。
她突然发狂的摇晃着他的身子:“池小飞池小飞——你别玩了,快起来啊——”
他纹丝不动,她泣不成声。
“池小飞,池小飞……”
“黄泉路上你会不会寂寞?会不会冷?”
“池小飞,你等我可好?我陪你走。”
“池小飞,夫君,生死与共。”
……
她拔出头上的凤钗,缓缓的划向脖颈大动脉……
一阵冷风吹来,她茫然的看向他身侧的木板,鲜红的血迹森然,撞进她混乱的脑中。
报仇。
“夫君,你是不是不甘心,所以要我为你报仇?”
“我也不甘心,所以……”
“夫君,你等我,报了仇之后我再去寻你。”
“夫君,你等我……”
她把床板摘下,放在了水面,用绳子固定着它,不让它飘远。
然后替他清洗着身子,换上一件月白色新衫,用一根白丝带绑住他的青丝,将之垮在左胸。
一切处理完毕,她吃力的把他拖到了床板上,摆好姿势,松开了绳子。
看着床板在水面上飘荡,她的目光瞥向了另一个方向漂浮在水中的小木板,那上面一只白色的兔子静静躺着。
那是两个月前他下山给她买的一只兔子,可惜病死了,她一时兴起想要将它水葬,从此之后它一直围着竹屋飘荡,尸体完全没有变化,与没死之前完全无异。
现在她也让池小飞在水中漂流,至少能保持尸身,待报了仇……
“待报了仇,我便去见你。”
她蹲下身,拿起擦了他身体的帕子擦拭着黑红的血迹,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上面,报仇两个字充斥着她的脑海。
三个月来在这隐居的甜蜜在此刻却成了她心中的刺,一点一点腐蚀着她的内心。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你在受苦时我却在享受,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发现……”
恍惚间,似乎有笛子的声音在她耳边飘响,带着万千柔情。
她站起身,跑进了竹屋,将床头的玉笛握在手中,眼泪再次流出。
“夫君……”
娘子别哭……
他的声音出现在她脑海中,她又哭又笑,浑浑噩噩的躺在了床上。
池小飞,池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