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苏半颜紧紧咬住了唇，颤抖着从阿九的腰间抽出佩剑，一步一步向小小天走去，涨红了双眼，终于站在他面前，狠狠的将剑刺进了他的胸口，剑刺穿肉体的身影清晰的传进了她的耳帘，有冰凉的血沾上了她的手，她痛苦的松开了剑，跪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颜颜，”他的身体突然停止了抽搐，语气也突然缓和，“记着，我不再爱你了。”璀璨的星眸慢慢黯淡，最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头歪向了一旁，双手也无力的落在了地上。
她的泪珠一滴一滴的洒落在冰凉的地上：“对不起，对不起……”
阿九弯身把她抱进了怀中，深深的看了一眼已无气息的小小天，转身朝外走去。
他本身就重伤垂死，再加上她穿心一剑，该是死透了……
当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地下室，小小天闭上的双眸缓缓睁开，嘴角挂起一抹嗜血的笑，星眸越发灿然，却不再纯澈，而是充斥着血腥的狠戾，他讽笑一声：“苏半颜。”
……
回到了房中，阿九把她放在了床上，擦掉她手上的血迹，而后笔直的站在床边看着她：“夫人，你没有错。”
她依旧泪流不止，双唇却紧紧闭着，不吭一声，连呜咽也没有，双眸迷茫的涣散，朦胧之间似乎看到了一张绝世的脸，一双灿然的星眸……
小小天，她孩子的父亲，被她亲手杀了。
再没有任何阻碍她和小飞幸福的人，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鼻尖似乎还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她想起他开心的唤她“颜颜”，想起他对她的万般呵护，想起他初为人父的欣悦，想起……
她突然发现，和他相处了一年，虽然没有爱情，却也有了其他感情，比如说……亲情。
她杀了自己的亲人。
……
苏半颜病了，发着高烧浑浑噩噩，一会儿梦见池小飞决绝的离开，一会儿梦见小小天满身鲜血的来索命，折磨得她神志不清。
阿九至始至终在她身边照料着，又是心疼，又是自责，他应该阻止她杀人，他应该坚持他自己去杀才对，她是那么善良的女子，让她亲手杀了她孩子的父亲，这是怎样的罪孽啊。
她不可能对那个少年毫无感情，如果毫无感情，就不会为他生下孩子。
他早该想到的。
她这一病，就病了十天。
她病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他：“我病了几天？”
“十天。”他老实的回答。
“迟了！”她急急忙忙的下地穿衣服，不顾头上的昏疼，“阿九，我们立刻赶路，立刻！”
一路上他们加快着速度，却还是花了六天的时间才到她说的那个山脚。
苏半颜让阿九在山下等她，说什么也不准他跟着，不管不顾的就冲上了山。
阿九看着她摇晃的身体，忍住想要跟上去的冲动，就地坐了起来，他不知道她说什么迟了，只知道她现在一心赶去要见的人是她最重要的人，她甚至为他杀了爱爱的父亲。
突然有点嫉妒。
……
喘着粗气，不顾身上的热汗她快步往山上跑去，途中跌倒了不少次，身上挂了不少彩，她也没停下脚步，终于在天黑之前赶上了山，走进了他们的家。
依旧是一片青竹林，林中的水面上原本漂浮的木板依旧漂浮，只是上面的人和兔已经消失不见，她欣喜的跑过了木桥，冲进了竹屋内：“夫君——”
没有。
房间没有，厨房没有……哪里都没有！
她无力的跌坐在屋外的木板上，身体一阵虚脱，池小飞，你去了哪里？
尸体不见了，说明他还阳了，可是他人呢？人去了哪里……
极度的疲劳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她缓缓的倒在了地板上。
山下阿九等得有些烦乱，抬头看了一眼挂着柔和月色的星空，他终于还是施起轻功往山上而去。
一路荒芜，山顶也只有寥寥几棵树木一堆乱石，阿九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人呢？为什么她不见了？到底去了哪里……
无意之下他踩到了一颗软石，周身景色骤然一变，迎着月光的青竹带着一抹淡淡的光辉，朦胧之中似乎见到了一个竹屋……他来不及多想，再度施起了轻功。
木板上是女子狼狈的身体，发丝凌乱，面色惨淡，身上衣裳也被挂得零零碎碎，胳膊大腿上的血痕一眼入目，他皱起了眉头，抱起她往竹屋里走去，小心的把她放在了床上。
一边给她清洗伤口，一边深深疑惑，她怎么搞成了这幅模样？她夫君呢？应该也是住在这里的吧？到底是何方神圣？是不在家，还是……
“不要——”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她眉头紧皱，身体微颤，紧闭的眼滑下了泪珠，“腾”的从床上坐起，一把抱住了他：“不要离开我，小飞，我没有背叛你……”
他僵硬着身子任她的泪水浸湿他的衣裳。
面前的人没有莲香……苏半颜缓缓的松开了他，看着他银光闪闪的面具，泪水慢慢止住：“阿九，他不要我了。”
阿九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我没有背叛他，即使身体有，我的心也没有，一切皆非我所愿，清明，小小天，皆非我所愿……”她凄凉一笑，“但是，小飞离开我了，我真傻，那么逼真的梦多次出现，明明就是在预兆了，他不要我了。”
听到她的话，他的眸划过伤痛，嘶哑着开口：“也许是误会。”
“阿九，你的声音真难听。”她说。
他苦笑。
“他肯定不要我了，不然一定会在这里等我的，这是我们的家啊……”她看向了敞开的竹窗，这里的空气那么熟悉，景物那么熟悉，只是她更熟悉的人，已经不在了。
“或许他等不到你，就去找你了。”他小声的猜测，最重要的，是宽慰她的心。
她的眼睛突然一亮：“是啊，我答应要等他，结果没做到，也许他出去找我了。”
“嗯，他一定不会不要你的。”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她这样好的女子，怎么会有人不要她呢？
“阿九，我饿了，你到外面去抓只什么来烤给我吃，好不好？”放下了心，她感到自己的胃空荡荡的，身体也有点虚弱，连忙讨好的看他，“小飞以前出去都能抓到野兔的。”
他突然想起这个地方的奇异，问：“我要怎么出去？然后怎么进来？先前我是无意闯进来的，这里布了阵法吗？”
她一怔，点了点头：“嗯，是阵法，出了青竹林你就可以直接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就踩一下软石就好了，位置就在……”
“我知道了，”他站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在这里等我。”
“嗯。”她浅浅一笑。
屋子里再次剩下她一个，她的笑容也慢慢消逝，她站起来缓缓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月光下碧波荡漾的水面，心中漂浮不定：“小飞，你等着，我会找到你的。”
先前因为对小飞急切的思念而让她忘记了在客栈里发生的一切，现在平静下来，她突然想起了小小天血肉淋漓的身影，心中一痛。
“对不起，是我自私。”
又想起他临终前那句“我不再爱你了”，这样算不算是原谅她了？这样一想，她心中好过了许多。
她不知道，她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逃避事实，她潜意识里认为小小天原谅她了，于是罪恶感少了许多，虽然还是很歉疚，却不至于时时刻刻惦记着。
阿九果然找了一条野兔回来，两人一起跑到青竹林里烤野兔，她坐在一旁看着他熟练的姿势，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寻思着问：“阿九，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他手上动作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继续：“不认识。”
“也是，你和他一点都不像，他长得很俊秀，声音虽然凉凉的但很好听，虽然你们都带着银色的面具，都会烤野味，但你们一定不是一个人。”她吐了吐舌头，暗怪自己胡思乱想。
“为什么？”他漫不经心的问。
“因为，他死了。”这一刻，苏半颜的心情突然不好了，清明当时也中了媚药，而且还救她出去了，还为她死了，她竟然还在责怪他，突然开始讨厌自己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家人？”
“算是吧，他曾经是我哥哥，”她闻着野兔逐渐散发出的香味，心中有些感慨，“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有件事他也是无意的，却被我当成是有意的了，于是我在知道他会死的情况下抛弃了他。”
阿九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间接害死了一个人，亲手杀死了一个人，说实在的，我也认为自己很坏。”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背负上两条人命。
“我不那样认为，”他拿起两根干柴丢进火堆里，“我也杀过很多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干净的。”
他的话有些偏激了，她撇了撇嘴：“你把我送回来了，什么时候回草原？”
他看了她一眼：“不回去了。”
“啊，为什么？”
“王爷让我保护你，没有说期限。”
“他不是说送我回来吗？我已经到家了啊。”
“王爷私下吩咐我保护你的安慰，无期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