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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明朝五好家庭2第5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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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绯背上拍了一下。笑道:“这个话谁说都使得,唯有俺们姓狄的说使不得。”

    陈绯睁大眼睛看了小全哥一眼,旋即明白过来,笑道:“背地里说也不使得只做一场法事叫他们知难而退,便宜他们了。”

    小全哥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都还是亲爹呢,他自家要拿刀去砍林大人都使得,俺们只有拦的没有替他拿刀的。俺们替姓林地留面子就是替明柏哥留面子。此事你只晓得便了。俺们家也只九叔晓得些,大伯二伯家只当真是我娘地远房表妹的孩儿。”

    陈绯连连点头。笑道:“记住了。”转了话头道:“我觉得大伯二伯跟我们家有些不齐心呢。从前那么劝着不叫去台湾。还是去了;后来我们要回中国来,他们又偏要在琉球扎根。”

    小全哥笑道:“不是不齐心。他们两家原先不过是中产之家。这几年有了些钱,怕人家说是蹭俺家地光,所以故意不肯跟着俺们走,偏要另走一道条儿。只看他们行事,其实心里还是向着我们的。只是人人都有三亲四戚。别人说话不甚好听呀,又有几分骨气,是以你瞧着就有些另扭”

    紫萱也点头道:“确是如此,俺曾听嫂子们抱怨过亲戚们不好相处地话来。还有一事,哥哥想必没有合嫂子说过。俺们狄家有四房,大伯二伯是大房的,只他们老兄弟两位,为人极好的。俺们是三房地,还有个姨奶奶生的小叔叔。那位姨奶奶是个不大消停的,当年淘了多少气,也不必再说她。九叔是二房的,他们家除了九叔自个,那几位都是极不争气的,四房更不必说,通没一个好人。原来俺们家在山东,还能弹压着他们些。俺们走了,大伯二伯也是叫这起人折腾的没脾气,待管吧,管不了许多,待不管吧,又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狄字儿,白受牵连,也只有远远的避开。”

    陈绯吐舌道:“原来如此。难怪前日有个什么人说是八老爷的姨表兄的大侄儿来,你哥哥把人家晾在厅里几个时辰,吃了盏茶就打人走了。我还在心里嗔怪你哥哥合本族人不亲近呢。”

    小全哥皱眉道:“不然怎么样是个人还罢了。怕就怕狗仗人势打着俺家地名儿做坏事捞好处,偏叫俺们替他背黑锅。宁叫人家骂俺们不合亲戚来往罢了。紫萱你当家,对林家那些人也莫太客气。”

    紫萱点头道:“俺省得。”笑的合偷了隔壁鱼的猫儿似的,道:“俺只说好听的,他自家就先不肯了。”

    阿绯瞟了小全哥一眼,笑道:“可是学到一招了。”

    小全哥笑道:“俺娘就是这么对付俺爹地。俺么。对狄家那些不成器的叔叔伯伯可没有什么好话,你学了也无用处。”

    正说话间,前边使人来请,道:“老爷请姑奶奶合大少爷去议事,大少奶奶同去越好了。”

    阿绯摇头道:“我不去了,珠儿珊儿就要醒了。”摆摆手回她的院子去。

    紫萱对小全哥一笑,小全哥笑道:“她晓得这事她不好出头的,没白费娘这些日子教她。”

    且说那位大明寺地知客了因来了,几个男人到前面厅里陪着说话。紫萱不得出头。在内宅书房里急得团团转。素姐看女儿一副紧张的样子,索性带着女儿到厅后听墙角。

    那个了因甚有眼色,听说是要为仙去地严老夫人做法事。就替明柏出了许多主意,说做三天法事比七天省钱,要体面就请六十四位高僧,又叫他许下施舍一百零八件棉衣与孤寒老人。他一架算盘打的辟里八拉响个不停,算出来各项使费连同棉衣一共二百九十八两银,抹个零头只收二百八十两。因严家要自家供饭、茶、点心、香烛等物,他又说了一个香烛店的店名道:“那个店是小僧的本钱,咱们自己人,香烛纸钱都算在内。揽总二十两银,必叫你们办场体面法事,何如”

    这个和尚打的一手好算盘,真真是会做生意。明柏在厅里,紫萱在厅外,俱都听的呆。就是素姐合狄希陈两口儿,见着高僧合后世卖保险一样能说会算,也有些小吃惊,只有狄九见怪不怪。笑道:“了因师傅果然是替女婿省钱了。这样一场法事换了别家,没有五百两下不来呢。”

    了因合掌念佛,完了挤眉弄眼笑道:“梅大人那里九老爷替小僧说几句好话,不值二三百两”

    狄九笑道:“大和尚这般通达,大人们都看在眼里呢。转过年僧官必是稳稳的。”相对呵呵大笑。大家吃茶说些闲话。紫萱听见那和尚说什么小唱又是什么小旦,却是听不下去,涨红了脸扯母亲地袖子,进了二门啐道:“分明是个酒肉穿肠过地花和尚,九叔怎么相与这样地人”

    素姐笑道:“什么样地人都有用处。水至清则无鱼呀。”

    且说了因看了看天。笑道:“还有一位柳大人家要做法事的,他家地饭最是好吃。小僧贪嘴,赶着到他家吃中饭去,晚上就使人去严府布置帐幔。”辞了要走,狄希陈叫后宅称出银子交与他同行的小和尚。带着小全哥合狄九明柏亲送至大门外回来。

    紫萱不声不响回家取了银子来交还小露珠。严家独力办这样一场事人手实是有些吃紧。紫萱合明柏商议,问娘家借了二三十个人,照着了因开的帐目买办,一夜忙碌无话。

    第二日一早了因果然带着六十四僧众到严宅,办了一场整齐漂亮的热闹法事。狄九又去请了梅大人来撑场面,一来二去,就把明柏的身世掐去林大人这个真人合停妻再娶的事情,宣扬的满扬州城都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那位林大人在琉球连老本都赔了个干净,偏生又跟上司刘内相合不来,回了头叫刘内相轻轻几句话就揭了他的乌纱帽,依旧得了个冠带闲住。他在山东老家欠了一屁股债存不得身,指着还债变卖田产,带着银两携着林夫人买船下扬州,因扬州有几个财主同年,正好打打秋风。恰在扬州住了二三月功夫,一日在街上闲走遇见来投奔姨丈的枫大爷,两个在街上吵了一架。枫大爷深恨林大人不过继他,恰巧那一日又撞见明柏娶亲。看见他参着高头大马,披红挂绿娶财主地女儿,心中越的不平起来。从前的穷小子转眼做了财主的娇婿,原来稳稳到他手的荫恩全无,做生意又遂事不顺,如今沦落到姨丈家寄住。枫大爷越想越是难受,就想了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要叫林大人合明柏都过不得好日子,头一回使钱叫人去严宅闹事,叫明柏唬走了,第二回就叫人妆林大人去认儿子。只说严家或去告官,扯出林大人来叫他父子两败俱伤,或明柏将那人打伤打死,正好闹的他家破人亡。谁知严家扣了那人大半日,轻轻巧巧就放出来了,也不见他告官,也不见他寻林大人的晦气,反倒在家做起事来,真是莫明其妙。枫大爷想不透明柏的用意,就有些坐不住,打听出林大人地住处,趁着林大人这一日不在家,提着几样礼物去见林夫人。

    林大人租的是人家一个三进的小宅,家里用的也不过五六个人。听说是枫大爷来,林夫人倒有几分喜欢,道:“都说墙倒众人推,如今我们穷了,人都不肯来望望,难得枫儿这个孩子体贴。”亲自到前面厅里见他,叫管家倒茶与他吃,问他父母亲可好,家里景况如何。

    枫大爷一一说了,笑道:“我娘总掂记着婶婶呢,两个妹妹原是嫁的远,婶娘搬到扬州来住,倒是近了。”

    提起两个月儿,林夫人心花儿都开了,笑道:“她两个在镇江呢,说是过了年来扬州住几日。你想必也不能回泰安过年”

    枫大爷笑道:“俺等着开了春去扬州乡下收丝,正好趁着这几日得闲走走。婶婶,有个稀罕事说与你呢,前几日我瞧见一个人,生的极像天赐兄弟,像是狠有钱的样子。不晓得是不是叔叔他”佯妆失言,不肯再说,一味低头吃茶。

    林夫人在鼻子里笑了一声,道:“世上相像的人原也多,想来是你认错了。”留着枫大爷吃了中饭打他走,回来就想:人家到琉球去做生意都是赚的,只有他是赔钱,是真个赔还是赚了钱私藏起来养儿子去了天赐那一回丢地就蹊跷,枫儿说瞧见他鲜衣怒马,想必不是扯谎,此事却是要打听个明白。书,魔植世界,很赞呀。活活,呆呆的木头人好可爱。

    第十五章 孝道下

    这一日却是林大人一个有钱朋友梁中书的寿日。林大人翻出一本四季花卉的册页去祝寿,合几个同是打秋风的好朋友在书房从清早坐到后晌。因主人听厌了小曲儿,大家要讨梁中书喜欢,各人都寻些奇闻趣事说来下酒。

    就有一个人道:“舍下隔壁有一户人家新近搬来的,极是倒霉,叫几个混混讹上了。头一日妆个老人家站在大门口与他家算命,说梁中书家不认生身父母必有大祸,吃管家赶走。第二日就有一个穷酸秀才堵着大门嚷着要认儿子。那家梁中书不得以,借着替过世的老夫人做法事,请了知府大人去充场面。花了多少冤枉银子,还不晓得后事如何呢。”

    林大人笑得一笑,道:“讹钱的法子也多,冒认人家的老子哪个肯一群蠢才。”

    大家齐齐笑起来,给先前说话那人倒了一大盏酒,梁中:“纵是新搬来的人家,也当探探人家的底呢,能请得梅大人去坐一坐,不是只有几两银子就请得动的。想来这户人家也是不想告官的,自家莫不是真有些尾你可打听明白”

    那人想了一想,笑道:“这个要问我家来安,那家做法事舍棉衣,他站在门口看了大半日热闹呢。”

    梁中书原也是闲的紧,就把那个来安喊了来,与他热酒吃,又与他一个小板凳坐,叫他说说那家的故事。

    来安吃了酒,站在门边笑道:“那一家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只得一根独苗儿。大少爷前几日才娶的亲,并无至亲尊长。听说主婚的就是梅大人,刑厅粮厅都去捧场,还有许多盐商送礼。想来也是有有钱人家,都传说他家也是盐商呢。”

    林大人摸着胡子笑道:“那几个贼砍头的想必以为这家是撒漫使钱的糊涂公子哥儿,打听得人家无父无母,盐商又最是不肯搀合打官司的。只说唬一一唬他们拿出几两银子来罢了。这样的案子我在成都也是审过的”摸着下巴只是笑,要等人家问他。

    来安却没有什么眼色,自顾接口道:“那位公子糊涂不糊涂倒不晓得。那几个人打听来他家的来历也有六七成真。小地昨日在他家门口听做法事的和尚说的甚是明白,说是那位公子的父亲在他三四岁时进京赶考一去不回。族里只说老太爷客死他乡,叫老夫人改嫁。老夫人极是坚贞,带着这位公子去京里寻了一回不曾寻着。一病不起,撑着回来把公子托给娘家兄弟,就病死了。”

    梁中书冷笑道:“原来如此,难怪要冒认他老子呢。”

    林大人心中突的一跳,这个情形倒合他有二三分相像,看大家都笑嘻嘻的,不像怀疑到他身上地样子,暗自庆幸扬州无人晓得他在琉球认儿子的事,这起人都是富贵闲人。又是亲戚故旧满天下,只要他们晓得必传扬的满天下人都晓得了。

    席上众人都笑道:“这可是个巧宗儿。三四岁能记得什么事打听出来底细。认个宜便儿子又怎地做几日老太爷。扛一包银子藏起来。也是他半世富贵。后来如何”

    那人笑道:“也没有怎么样。做了三天法事。就散了。他门前四个膀大腰圆地管家守门。谁还敢上门认儿子休说是假地。就是真地。此时上门去认儿子谁信他”

    梁中书家笑道:“父子失散地事想必也是谁合他家有仇泄露出来地。是以要大做一场法事替老夫人出一口气。不然怎么只提老夫人地名头。不说替老大人乞福”

    众人都哄笑起来。纷纷道:“这是防父族那些人上门呢。到底不好撕破了脸说话。只好做一场法事把旧事宣扬宣扬。叫他们没脸上门。不和父族地亲友来往也罢。”

    梁中:“你们这样说。越明白了。这分明就是他父族地人捣地鬼。不然他新搬来地。哪个晓得他跟父亲打小失散了”

    林大人面上合大家一样说笑。心里却是有些不安。趁着大家都吃地半醉。笑问来安:“你说了这半日。可晓得那家姓姓什么。是哪里人氏”

    来安想了许久,笑道:“姓严,说是山东济南人氏。原来姓什么他们管家不肯说,只说是为了报答舅舅的养育之恩,不肯叫人说他父族的坏话,故意隐去父姓从了母姓。”

    林大人一口烧酒呛在喉咙里,伏在桌上狠命的咳嗽起来。满面通红道:“却是吃的急了些个。”

    讨了一杯热茶慢慢吃着。只觉得席间人的小声说笑都是在笑话他,虽是如坐针毡。又怕他走了人家越说出不好听的来,就是不肯去。

    梁中书有心,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笑道:“林大人像是个心里有事的样子。有什么话不妨说来听听,或大家能助你也说不定。”

    林大人笑道:“我地境况大家都晓得,实是运气不好,不晓得为何那位内相总合我过不去,二来货货浸了水,闹了个血本无归,如今是有家回不得呢。”

    梁中:“回去做什么有钱都跑扬州来住着,你如今虽说是穷了,倒底还有些本钱,买几间屋吃租钱也过得日子。”

    林大人笑道:“还欠着债呢,哪里敢买房,若是哪里能一笔大财就好了。”

    众人都笑道:“现成的好财路就在眼前,你只说是那位严公子的生身父亲,去认了儿子来。儿子的不是你的”

    林大人已是想明白此事是枫大爷捣的鬼。这么一闹,要么天赐去告官,把他当年的丑事扯出来,叫他身败名裂;就是天赐不告官,也断了他认天赐回林家的道路。枫大爷接二连三坏他好事,好大一座金山看得见摸不着。林大人极是懊悔,偏偏这些事体还不能合外人说,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地事不是君子所为,说笑罢了。哪里能当真来来,吃酒吃酒。”就说春丽院的粉头唱的小曲儿极是动听,就岔开了话题。

    好容易捱到散席回家,听管家说枫大爷白日来过一回,夫人亲自款待。他气不打一处来,走到书房歇下。借着酒上头,只叫一个生的有二三分颜色的丫头小梅香服侍洗脸洗脚,就是不肯到后边去。

    林夫人听说小梅香在书房服侍老爷极是恼怒,先还说要等老爷进房再合他理论,左等右等不只老爷没进来,连小梅香都不见她回来,她哪里忍得住,带着几个管家媳妇走到书房外边,使了个媳妇子喊:“小梅香。夫人叫你做什么呢。”

    那个小梅香在屋里脆生生应了一声,满面春风捧着洗脚盆出来。林夫人见了她这般模样,冷笑一声道:“今儿喜鹊在后院树上叫地欢。原来应在你身上呢。”上前劈头盖脸打了几下,叫捆到柴房去明日卖了她。

    林大人在屋里尽数听见,哪里敢伸头,一声不吭等夫人落了小梅香,方妆做才晓得夫人在外面的样子迎了出来,道:“叫夫人掂记了,下官方才在书房写信呢。”

    林夫人踩着门槛进来,笑道:“老爷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我怎么就不晓得老爷还有一封信要写”

    林大人笑道:“却是梁大人做成我一注小财。赶着写信呢,才写好打人送去。”

    林夫人只当他鬼鬼祟祟是合儿子通信,面上冷笑,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转眼就定下计来,宁可把小梅香收了房生个孩儿,也不能叫林天赐那个小畜生回到林家。她抱着胳膊坐在书桌边地椅上,冷笑道:“是梁大人呀还是改生了严地那个小畜生林大人,你莫忘了。原是你说你没有娶妻,我爹才把我许给你地。闹出来,定你个停妻再娶,林家合族都脱不开干系。”

    林大人笑道:“天赐他娘只是个通房,原就没有娶,通房”他拖长了腔调慢慢道:“枫儿那个孩子看着还好,其实一肚子坏水。他一心一意想占我们家产,叫我识破了他,他不晓得羞愧。反而沟结外人凿我们家地船。叫我亏本”

    “放你娘的臭狗屁”林夫人冷笑道:“他就是叫你破财,没的连他自家的本钱都亏了。你看他不顺眼不肯过继他。不就是因为你还有亲生的儿子么。”她将桌子用力一拍,厉声道:“那个小畜生是你停妻再娶的人证你休想认回来。你不要脸我们娘仨还要脸呢。”

    林大人赔着笑道:“我几时要认儿子的休听枫儿那个混帐种子胡说。我就是自家的前程不想要了,几位舅老爷地官声也要紧呀。”

    “算你识相。”林夫人笑道:“只要我家兄弟还在做官,不怕你没有起复的那一日。你不想过继枫儿,换一个小的也使得。”

    林大人想了一想,笑道:“割下来地肉长不到自己身上。纳妾又是极麻烦的,不如借个丫头的肚子生个儿子,儿子抱给你养活,把那丫头远远卖了也就是了。”

    林夫人牙齿咬的嘎吱响,没好气道:“为何你总不肯过继”

    林大人看夫人的口气比从前软和许多,却是打蛇随棍上,凑到夫人身边替她捏肩,笑道:“能自家生为何要人家的儿子侄儿过继来原是为了银钱,你就不怕百年之后搬空了我们他又回到自家爹娘那里去你就不怕我们老两口的坟头上长满了草也无人收拾”

    说得林夫人想到夭折的小儿子,涕泪如雨,一边哭一边道:“我的儿呀,若是你还在,爹娘怎么会有今日那个小畜生偏叫他活着风风光光娶媳妇过好日子。我地儿呀,真真是好人活不长,坏人活千年。”

    招的林大人也伤心起来,陪着夫人尽力一哭,这一晚曲尽为夫之道自是不必说。到早晨起来,林夫人就叫把梅香放了,只叫她在书房服侍。一连几日都打老爷在书房睡。她只说丫头生的儿子她亲自抚养,就断了天赐回林家的路,有了儿子不必她出头,老爷自然会把银钱都挪回来使用。

    却说枫大爷听说林夫人并没有合他叔父大闹一场,反让他叔父如愿收房了一个丫头,却是恼了个半死。这一日枫大爷打听得叔父去哪里烧香。备了几样礼物又来见婶婶,笑道:“侄儿穷的紧,些须礼物只是个心意。叔叔想是到天赐那里去了听说我那个兄弟的新宅就值三四千两,办一场法事就丢也去五百两银,还有好几个铺子呢,加起来也值好二三万。他一个穷小子哪里来的这些银子”说完了干笑着吃茶,因林夫人不大理他,坐了一回就辞去。

    林夫人这几日也使人去打听过天赐,晓得他改了姓严,娶了狄家的小姐为妻。那狄家的嫁妆也还罢了,不过二三千两银。然小畜生钱却不少,今日枫儿地话越坐实老爷琉球赔本是假,银子都搬把亲生儿子是真。她再想到管家们打听来地严家替老夫人做法事宣扬的那些个话,只说他父亲没下落。把再娶等事都隐去,分明是给老爷留了认他弃她们母子,要认这个儿子做嫡子的后路。

    她越想越恼。送走了枫大爷,心道:女儿夫家是镇江的大户人家,若是叫亲家晓得这些事,只怕就要休了她们来家。此事却是不能声张。老爷把银子尽数搬到小畜生那里却是恼人,必要想个法子离间他父子二人,早早的把银钱都搬回来才好。林夫人生了一会闷气,换上一张笑脸走到书房,又是哄又是吓,合小梅香说:“我膝下无子。只要你生了儿子就扶你做二房,你儿子就是我亲生儿子。然他外边还有个大儿,你为着自家儿子着想,也当防老爷把家财尽数搬与他。平常看你也是个机灵的,你打听出什么来悄悄禀与我知道。”

    小梅香自是依从,晚间服侍林大人睡下,就在枕间问林大人:“老爷,都传说你置了外宅养着大儿,真地假的”

    林大人在爱妾面前不肯跌了面子。含糊道:“是有个大儿,从前夫人地那个性子你也晓得,却是不好把他放在家里养活。是以老爷我托了个朋友照应,如今已是成家立业,没地再叫他回来在夫人跟前淘气,就当是分家了罢。”

    小梅香笑问:“真是分家那我生的孩儿怎么处”

    林大人将小梅香搂在怀里,亲了两口笑道:“小乖乖,只要你替老爷我生个儿子,老爷就扶你做二房。就是夫人也要让你三分呢。”

    小梅香默不作声。在心里寻思:老爷原是靠地夫人的家,原是个软脚虾。夫人从前容不得那位大少爷。将来也不见得容得下我母子二人,还是投奔夫人罢了。过得一会又问:“老爷,就是分了家呀,年节边上也要回来走动才是,夫人膝下无子,连我都容得,自是巴不得大少爷回来呢。不如捎个信去叫他回家过年”

    床头一盏油灯恰好熄了。林大人干笑了两声,道:“这孩子狠是孝顺,自然会来。”

    第二日林老爷依旧出门打秋风,小梅香走到后边将老爷昨晚说的话一一禀报夫人知道。林夫人恼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骂道:“姓林地,你当初穷的都没有好衣衫穿,我家抬举你,好吃好喝供你读书,花银子替你活动,叫你当官。你赚来的银子偷偷搬去与那个小畜生。我呸今日就闹你一个大家没脸。”却是气地糊涂了,就坐了个轿到严家,把轿子端正停在严宅大门口,叫管家喊:“姓林的,你给我出来。”

    霎时就惊动了许多人来围了一圈瞧热闹。林夫人原是叫怒火冲昏了头脑,坐在轿子里吃冷风一吹清醒过来,忙叫把轿子抬回去,然外面挤了一圈人,哪里退的出去

    严宅里面守门的早报于少爷少奶奶晓得。明柏黑着脸冷笑道:“不开门,由她闹。”

    狗血剧情来了,嗷

    第十六章 老姜弥辣

    紫萱递了一盏热茶与明柏,好言安慰他:“这位林夫人性子如何你是深知的,虽是不晓得为何她来闹。然世人都是一般,你不理她她只当你怕了她。不如气她一气,俺们故意当无事人一般擦着她的轿子出去耍一日,再叫管家当陌生人把她撵了去,何如”

    紫萱的主意虽是孩子气了些,然把林夫人气一气却是好的,明柏面上露出笑来,道:“正要合你走走,看看人家家俱铺子都卖什么,头花如今时兴什么式样儿。”他吃着茶,慢慢消气,就叫备车从前门走。

    紫萱除去簪环,换了布衣布包头,妆成个小户人家的小媳妇。明柏也换了青布衫,取了一包五十两的碎银揣在袖内,又喊了七八个管家跟随。小两口儿坐着车偏要从前门出来。

    且说林夫人的轿子被人堵在严宅门口进退不得,人都等着看好戏,等了许久严家的大门纹丝不动,又不见林夫人撒泼,正在不耐烦渐渐散去之际,却见严宅的大门慢慢推开,几个管家护着一辆骡车出来。路人好似见血的苍蝇,嗡的一声又围了上去。

    林夫人坐在轿内又是冷又是气,方才觉得轿子走了几步,就听见人说“出来了,严家有人出来了。”轿子慢慢又落了地,林夫人一阵恼怒,伸出颤悠悠的手拉起轿帘,问扶着的媳妇子:“是谁出来了”

    那媳妇子盯着出来的骡车看了几眼,笑道:“像是主人家出门。”

    严家管家在前开道,一边走一边嚷:“都聚在我家门做什么快让开快让开。”浑不把停在路边的轿子当一回事。骡车擦着轿子向前,几个管家跟着,人都知是主人出门,俱都议论:“大清早的就有妇人上门叫骂,他家毫不理会,无事人一般出门,却是做何道理”越说声音越大。严家守门的听见,喝问:“谁在俺家门叫骂”

    人都指着林夫人的轿子哄笑道:“诺。就是那里。”

    守门指着林家的轿子,拖长了声音待笑不笑问:“这个有事怎么不敲门递帖子方才我家公子出门怎么不拦下只在人家门叫骂是泼妇行事,俺们家没有那等亲眷。”走到轿边使马鞭敲轿杆道:“哎,你们的轿子停在这里做什么大节下挡着大家走道呢。要歇脚别处去”

    林夫人不话,轿外的家人虽是怒目而视,却是不敢言语。生平头一回被人指着鼻子骂泼妇。林夫人气的声音都抖,直道:“小地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回去合老的算帐。回家”他们回家,早有管家远远盯着,看准了林宅的所在,瞄着林家出来买办的一个管家,挨上去闲话。林夫人持家甚严,家人多是怕她的。严家管家拉着林家买办在小酒楼里吃了小半个时辰的酒,那管家就急着要走。道:“好兄弟,还有差事呢,改日得了闲再耍。”

    严家地管家笑道:“横竖我无事。陪你走一遭也罢了。”结了酒钱同他出来,问他:“可是办年货府上没有庄子么”

    那人抱怨道:“我们如今是穷了。一根草都是现买。夫人要买这个。要买那个。卡地死死地。过手连个铜子也落不下。你们家如何”

    严家管家笑道:“我们有月例地。若是有差使。还有定例润手。俺一年下来也能积几两银子置亩地呢。”

    那人羡慕道:“真真是好主人家。我们夫人恨不得一文钱当成三文钱花。”拉开身上地新衫。指着里边道:“你看。这是什么不晓得哪里拣出来地旧袄。比不得你穿羊皮袄。”

    严管家看他是个贪钱地。为了打动他故意不说是定例。笑道:“这个是我们公子高兴赏地。我家里还有两领呢。就是比这个差些。俺们都是山东老乡。就是借一领与你穿也没什么。不过”

    那人甚是精明。摆手道:“要俺做什么使不得。”

    严管家索性挑明了说。拉他走到一个偏僻地所在。笑道:“你们夫人早晨到俺家门口闹了一场。俺们公子大怒。要拿帖子送到府衙呢。因为是个妇道人家。到底叫少夫人劝下来了。打小地来打听是何故。并不是叫你做伤天害理害主人地事。”

    那人想了想,这边的大少爷有钱有人,小梅香就是生出儿子来也不见得能斗得过他,倒不如先卖个好儿。将笑道:“原来是一家人呢。我尽数说与你听。”就将自家老爷合夫人如何争吵,小梅香在夫人面前搬舌。夫人如何恼又不想声张地事体尽数说与他听,末了笑道:“我们家两位小姐的夫家是大族,却是不想有只言片语的闲话传到亲家耳内,平白叫两位小姐受气。不然依着夫人的性子,还不晓得怎么闹呢。”

    严家管家寻思良久,道:“怪事,只说我们公子合老爷失散久了,接二连三有来认儿子的这一回连养在外边送银子的话都有了若你们老爷真是我们公子的亲爹,你们夫人就是姨奶奶了,也没有将嫡生儿子送走的道理呀。”

    那个打了个哆嗦,把脖子缩回去,慌道:“必是认错人,我们夫人那是明媒正娶的大夫人,哪里是什么姨太太。休胡说。”甩着袖子落慌而逃。

    严家管家先回严宅,小两口还没回来,他本是紫萱地陪嫁,就打后门到狄家去,一五一十禀与狄希陈合素姐知道。

    素姐听了,叹息道:“当年她两口子何等嚣张,再不想沦落到这个地步。当初他们两口子若是正经把明柏当个儿子当儿子看,何至于此。”

    狄希陈笑道:“若换了你是林夫人只怕也是容不得天赐的吧”

    素姐面上微红,笑道:“确实,比不得我们那个时候,离了婚再婚没人管你闲事。这个年代就是一笔糊涂帐。女人宁死不肯被休回家,争嫡庶就是争家产,说起来还是女人可怜,生生叫你们这些左一个右一个娶二房娶小老婆的男人逼成了母老虎。”

    “绕一圈又是我们男人不好。罢罢罢,原是为夫错了,夫人看下官几十小意温柔服待。休恼了。”狄希陈替素姐捏了几把肩,笑道:“今日这个打听消息的管家倒是会说话,叫女儿抬举他管个事罢。”

    素姐点头道:“平常瞧着老实巴交的,倒是看的准关窍,原当重用。他们小两口去逛,想是为了过年开铺子。我们家小全哥怎么打算的”

    狄希陈笑道:“他信心满满的要办琉璃作坊。今日早晨到城外找能办作坊的地方去了。倒是我想起到一件事。我们家吃用一半是九弟送来地,一半现买狠是不便,九弟说就近买个庄子地好。”

    狄家在湖南江西都有大片田地,俱是悄悄儿置下人都不知的,自然每年出产都不好经了世人的眼,除去收藏在庄园里的,俱都换成现银在狄家名下的铺子里转得几转,充做利润再悄悄运回家收藏。那两边一来离的远二来不好声张,一切吃用都是现买。很是不凑手。是以狄希陈想再买个小庄。

    素姐算了一会,笑道:“扬州这边人口不算多,有百亩水田就使得。就买个小庄罢。紫萱那边,想是也要买了”

    “明柏积了三千两银早托九弟买,因扬州地方一亩地要二十两银,九弟替他在镇江买了个小庄,也有六七百亩地,已是写下契纸,就等开印去上档子。”

    素姐做母亲地总怕孩子吃亏,忙道:“那我们也到镇江去买地去,大家有个照应。到夏收两家只要有一家下乡就使得。”

    狄希陈点头道:“九弟也这样说呢,过了年叫小全哥去瞧去,看中了也买千把亩地。南边不比山东,千亩地就算是大地主了,休叫他买多了。”

    恰好小妞妞举着几枝腊梅一蹦一跳的进来,他们就不再说家务,一左一右牵着小妞地手去寻花瓶插花儿。

    且说明柏合紫萱在琉球住了几年,走在扬州街上就觉得他们两个是从山上跑下来地土猴子,看什么都新鲜。只觉得再生两个眼睛都不够使。紫萱要开头花铺子,自然每个卖头花珠花胭脂水粉的铺子都要瞧瞧。明柏要开木匠铺子,苏州扬州最出名地就是木器漆器,见到好的也是挪不动路,小两口走了两个时辰,虽然没花什么银子,也只走了三条街。紫萱虽是一双大脚也累的走不动路了,从一间漆器铺子出来,笑对明柏道:“俺瞧够了。家去罢。这些个铺子都是肯送货到大户人家叫太太小姐们挑的。明儿叫他们送货上门与俺挑,俺走不动了。”

    明柏也是忘了这楂。好笑扶紫萱上车,道:“我真瞧地得趣呢,就忘了这个。先回家吃饭去。只是俺们要开头花铺子,到底不好叫人家送货上门与你挑,你不妨回娘家合你嫂子说说,叫人送到你娘家去,也与娘合你嫂子解解闷儿。”

    紫萱笑道:“好主意,回家俺煎羊肉锅贴与你吃。”

    明柏叹了一口气,贴着紫萱坐下,吩咐管家掉头回家,小声道:“要是一直这样多好。”

    紫萱晓得他是想到林大人合林夫人,轻声安慰他道:“世上哪有日日顺心的,就是林家许你读书识字,你在林家住着原也是别扭的。远地不论,你只想想相三哥。”相大人的三儿子原是读书极出挑的,一来是庶出二来没亲娘,就不能像那几位相公子一般儿在书房读书,虽说管家里的生意有几分权,却是说话做事都要看大娘脸色的,还总受兄弟们排挤,实是过的不易。拿他做比,明柏稍觉安慰,笑道:“可不是,他过的才叫憋屈。偏又跳不出那个坑儿。”

    紫萱笑道:“听说他娶了尚大叔的女儿罢了罢了,不说他。”从车座底下取出一匣头花把玩,一边看一边道:“咋一看好看,都是些嚣片子,也只能哄哄乡下人罢了。”弃了另取一盒出来翻看,照旧丢下,泄气道:“都说苏州扬州什么好的没有,就没有一样中用地东西。”

    明柏弯腰将盒子推进凳下,笑道:“你可是痴了,有好的。也是送进大户人家叫人挑剩了才在铺子里卖的。你去铺子里能买到什么好的”

    他们小两口说些闲话,不知不觉到家,狄得利上来把那个管家打听的话都说了,笑道:“照着这些话来看,幸得大做了一场法事,已是断了他们再来闹的路了。”

    明柏沉着脸冷笑两声。道:“真是不要脸,我一手一脚挣下的家业倒成了见不得光地贼脏了”

    林宅

    林夫人在严宅门外吃了一肚子的气,到家又听说林大人搂着新姨太太在书房逍遥,又添一层气,哪里忍得住,就使人去请。林大人回家时就晓得她是到严家去地,在肚里想了一篇话,方才慢慢走到后边,掀了门帘进去。笑道:“有些炭气呢,叫小丫头子开会窗。”凑到夫人身边,软语笑道:“出去逛可是买了什么好东西”

    林夫人恼道:“你把家业都搬到小畜生那里。瞒的我好苦。”

    林大人走到太师椅边座下,笑道:“你连这个都晓得了,我也不瞒你。我劝br ></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