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林梳走过去，在王洁芝身前蹲下，拉了王洁芝的手道：“妈，你就放宽心吧，以后你搁医院治病，我要是上完了课就去医院陪你，啊？咱娘俩一块儿说话，一块儿看电视，一块儿吃好吃的，你说咱家三个人，这么多年终于不用等春节就能聚在一起，多好啊，你还有啥不踏实的？”
王洁芝笑得跟朵花一样，却抹着眼泪，说不出话来，只是频频点头。
当晚，安顿王洁芝睡下后，父女俩心照不宣地又一起出了房间，来到走廊尽头，父女俩相顾无言，起先好半天都没有说话，没有王洁芝在场，父女俩都显得疲态尽露，有气无力的样子。
隔了一会儿后，林兴德感叹道：“女哩，这下你该跟爸交个底了吧？你妈都同意留下来了，那治病的钱，当真没问题？”
林梳道：“爸，我说了我会想法子，你不用替我担心。”
林兴德望着林梳，满面愁容，“可苦了你哩，我的女！”
“别说这种话了，爸，应该的，都是我应该做的，是我欠你们太多！”林梳闷声道。
“晚上吓着你了吧？你妈……”
林梳一个哆嗦，抬起头，“那种情况是不是发生多次了？你一点都不惊慌，不像我那么惊慌失措，我妈吐血有多久了？”
“诶，有好几个月了，越来越频繁！”
“难怪医生断定晚期，断定我妈……熬不过一年……”林梳接着道：“我们没时间了，爸，不能再犹豫和拖拖拉拉了，回是绝对不能回，我妈住院治疗，哪怕希望不大，至少我们还可以请医生帮我妈缓解点痛苦，她要回去，我不敢想象。”
林兴德沉默，忽而说道：“你今儿第一次见，肯定吓坏了哩，但你也莫要怕，你怕了，你妈会更难受哩！”
“我记下了！”林梳点头，“下次不会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了，我晓得你也累哩，你回屋去跟你妈歇一起吧，我下去看看，看楼下能不能让我窝一晚哩！”林兴德转身欲走。
林梳一把拉住了他，“不用，爸，你回屋睡去，我拿屋里的两把椅子凑一起，可以躺一躺的。”
林兴德瞪眼，“那咋行哩？那咋睡嘛，你睡不好，明天咋去上课哩！”
“我明天是回去请假，不上课了。”林梳道：“将就一晚没问题。”
“不上课？”林兴德顿足长叹，“我就晓得我们拖累你哩，这可咋好，你不上课那前面的学习不白费哩？学校开除你咋办？”
“不会的，学校不会开除我，特殊情况嘛！”林梳解释道：“而且我也不会一直旷课下去，等咱妈在医院安顿好了，开始接受治疗了，我就回去上课，你看行不？”
林兴德愣了下，随即道：“行，那你可不兴因为你妈治病耽误了自个儿的学习？”
“晓得！”简短地谈话完，父女俩蹑手蹑脚地回屋，蹑手蹑脚地简单洗漱，各自躺下。
说是躺下，可苦了林梳，她的半截身子都处于悬空状态，十分的不舒服，跟人家学武术练功夫似的，偏又没有人家练功泰然自若的本事，不过林梳本来就没有任何睡意，因此勉强躺了片刻，干脆坐起，只把双脚搭在另一张椅子上。
明天要不还是回自己的出租屋睡吧，林梳想到，这么一夜夜坐着也不是办法，自己也需要保存体力，以陪伴母亲即将开始的艰难的治疗。
明天？林梳望了眼黑暗里两张床的轮廓，说明天返校请假不过是她随便编的一个借口，她得从父母身边脱身，独自去筹集后天住院需要用的钱款，没有钱一切无从谈起，她跟王洁芝讲的所有谎言，也将像肥皂泡般的破灭，有钱才是挽留住王洁芝治病的唯一机会，否则王洁芝会再也信不过她，会毫不犹豫地回乡。
然而她要怎样才能在一天之内筹到那么一大笔钱款呢？按林梳的估算，起码得有上万在手，才敢去和医院商量住院治疗吧？上万？林梳抬起一只手，难受地揉动额头，老实说，她从小到大，还根本没有过上万在手的时候呢，别说她，恐怕林兴德跟王洁芝几十年，过了半辈子了，都没有那种时候。
钱，真的是一种绞索，勒在脖子上，时不时地收紧一下，让你感受到窒息的苦痛，又或者突如其来的狠命收缩到极限，让你觉得自己的命就可能这样挂过去了，而坐在黑暗中的林梳，已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挂掉，因为黑暗太长，深渊太深。
林梳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坐着竟睡着了，又不知迷糊了多久，被王洁芝的咳嗽声惊醒，林梳这回不待林兴德吩咐，早已去倒了半杯凉了开水，跟着烧了壶热的，对着冲温，然后扶起王洁芝慢慢喂水。
王洁芝在喘息中抱歉道：“吵着你哩，诶咳咳，我咋那糊涂呢，忘了自己会吵着人！”
“别说了，妈！”林梳替王洁芝抚背，另一头林兴德也醒了，正要起床，林梳道：“没事儿爸你歇着吧，妈有我呢！”
林兴德望了望她们，满眼的无奈，问，“要不要再给你妈吃片药哩？”
“不行。”林梳道：“那药医生都写了服用次数的，不能多吃，妈晚上临睡前吃了，这会儿就不给再吃了。”
“哦！”林兴德讪讪躺下，一脸愁苦。
林梳后来看了下时间，从被王洁芝吵醒，到帮王洁芝慢慢平复下来，待王洁芝再睡去，前后差不多五十分钟，接近一个小时，也就是说甭管是林兴德还是王洁芝，他们没有一天，能睡上个踏实觉，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到天光放亮。
就在自己为了所谓的理想和愿望背井离乡，孤身一人跑到北方，并抱怨打工辛苦、终日陷于奔波劳顿的时候，她的父母，正饱受着远比她深得多的煎熬。
林梳忽然想，自己干嘛要来求学啊，为什么不能回去山里，多在父母身边陪些时日？好好照顾一下生病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