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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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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皇后刘蕙刚从东宫回来。

    一进自家殿门,便整个身子凑近了殿里供着的冰块,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

    “母后偏选这天去?日头那般大,隔几日不行,作何不爱惜凤体。”赵熙彻看得心疼,连忙择了碟西瓜递给刘蕙。

    刘蕙拍了拍冰浸的小脸,坐回榻上,金籖子挑了瓣蜂蜜西瓜送进嘴里,热意才消了下去。

    “母后身子虚,惧热,要不要传御医看看,中暑了就麻烦了。以往这种天儿,连父皇都体恤你,不会多传召你的。”赵熙彻又拿了把罗扇,徐徐为刘蕙扇着。

    刘蕙抚着胸口,摇摇头:“本宫这身子气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别兴师动众的。再说了,早些圣人去看了东宫,按规矩,本宫便得下一个去。”

    刘蕙顿了顿,叹气:“若本宫去晚了,又要被有心人捡着,说东宫受冷落。难免惹圣人气,东宫又得挨骂了。”

    赵熙彻瘪瘪嘴,一把扔了罗扇:“母后为何对长兄如此看重?什么都为他着想?明明我才是你亲儿子!”

    刘蕙怜爱的拍拍赵熙彻的脸蛋:“傻儿子,母后当然最疼你。但你想想,你长兄两年前没了娘,这深宫如履薄冰,他也不容易。”

    赵熙彻歪头一笑,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重新捡起了罗扇,有一搭没一搭扇着。

    “懂,我都懂!我也喜欢长兄!只是有时候,听宫人碎嘴,说母后这般,都是在父皇面前装样子,博个贤名!毕竟,哪有继后会疼元后家的,自己还带着儿子呢!”

    刘蕙淡淡一笑,云淡风轻:“帝宫是非地,哪有搬弄得完的。误会,解释一遍就行了,若天下还不理解……就随他们去。”

    赵熙彻笑了,小孩似的依偎着刘蕙,开始打午后瞌睡。

    刘蕙慈爱的拍着他的背,轻轻哼起一首小曲儿。

    “采莲湖上棹船回,风约湘裙翠,一曲琵琶数行泪。望君归,芙蓉开尽无消息。晚凉多少,红鸳白鹭,何处不双飞……”

    吴侬软语,檀口麝兰。

    她曾经唱给她听。

    一个唱上阙,一个唱下阙,都是世间极美的人儿,衣香笑鬓影。

    ……

    她是江南女子。虽然祖上书香门第,但放到右相家,也不算甚大不了的。

    她被右相带进府时,她前头已经有了五六个侧室,钟鸣鼎食之家,后宅亦是榴花开遍。

    “这位是老夫嫡妻,贾婵。”赵胤当众攥紧她的小手。

    文贾武程,竟然是文官之首的贾家。

    她慌忙行礼。手心里都是汗。不知这位家世煊赫的嫡夫人,会给她这新进门的小,如何一个下马威。

    上京之前,她就听人说过,盛京的大户人家,后宅跟个泥潭似的,美人儿们身前唇红齿白,身后却乌糟糟斗成一团。

    何况这位右相的嫡妻,不亚于统领一军的大将,必有手段厉害之处。

    其他姐姐的目光落在赵胤牵她的手上,跟刀子似的。

    赵胤是在一次公务下江南时,遇见她的。娶了她,捧心尖上的,京里的右相府听闻了,暗流早就发酵了。

    然而,贾婵只是一笑:“江南的七月,应该是漫天莲荷吧。采莲湖上棹船回,风约湘裙翠……会唱么?”

    她不敢违抗,小心翼翼地唱了,一曲毕,听贾婵一声轻叹。

    “果然是见了妹妹,才懂何处不双飞,这番心境不冤啊。”

    她一愣。下意识的抬头。撞进贾婵的目光里,干净似雨后的秋空。

    ……

    赵胤是极宠她的。

    她本就生得好模样,又因长在江南,多了分盛京女子没有的玲珑气儿。她打小又气虚,总是一股西子捧心的姿态,更得赵胤怜惜。

    府里传她是狐狸媚子,装病讨怜爱,什么妹妹姐姐的,表面上对她笑得如花,转过头就能把痰啐到她后脚跟。

    赵胤身为右相,政务繁忙,很多时候也顾不过来。她在盛京举目无亲,只能将自己关在屋里,以泪洗面。

    唯有贾婵,高高在上,完美如月的她,给她带来了一奁胭脂。

    然后,她亲自指尖沾了胭脂,俯下身,轻轻抚在她唇上。

    “妹妹,胭脂是女人的盔甲……抹上后,你就只有两个选择……得宠,或者死……”

    美人指如葱,胭脂红。咫尺之间,她落进她的眸,美得像佛祖泣下的泪。

    从那一天起,她每天早上,都郑重地抹好胭脂。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便惹了下半生的孽。

    她踏过姐姐的骨,踩过妹妹的血,甚至算计那总将她护在身后的夫君,她骨子里的江南淬出了刀。

    唯一的例外,是她。

    她连她衣角,都舍不得脏了。

    第一侧室,贵妃,继后,她终于走到天下女人最高的位置。

    然而,在她眼里,帝宫最名贵的胭脂,都比不上那天,她为她抹上的嫣红。

    ……

    刘蕙停了吟唱,恍惚抚上唇瓣。

    指尖一点红。

    念奴娇。是那天她给她的胭脂的名字,此后数年,她就只用这一种胭脂。

    两年了。跗骨之蛆,声声向空唤。

    却无人相应。

    八月初。西山传来好消息。

    战事告捷。周军大获全胜。大将军沈钰班师回朝。

    盛京欢天喜地,百姓掷果盈车,据说沈钰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帅袍,意气风发,让人感叹那个平昌侯府的小侯爷,再也不是成天玩乐的花公子了。

    帝大喜。赐下军功十二转。东宫亲自设宴,为沈钰接风洗尘。

    连着热闹了好几天,听说沈钰回了平昌侯府,花二才得了轮儿,做了几样小菜,亲自上门去。

    “哟,花二姑娘呢。您稍等,小的通报去。”守门的小厮都认识花二,喜笑颜开。

    可小厮前脚没走几步,后脚一个人就冲了出来,看着她傻笑:“二妹妹!你来了!”

    花二佯装嫌弃:“一点都没世子的仪态!还说你出去历练了番,有甚不得了呢!”

    “小爷我当然变了,你没瞧着我胳膊,壮了不少,人也晒黑了。”沈钰将花二迎进府,笑都兜不住了,“不过,小爷我对二妹妹的心意,从来不会变的。”

    “这又哪跟哪儿!光天化日的,耍甚嘴皮子。”花二岔开了话题。

    二人来到苑子里一处凉亭。绿杨荫里,风送莲香,石板案上置了两三小菜。

    糖蒸酥酪,莲叶羹,菱角糕洒桂花。

    “你班师回朝,我自然要恭喜一番。快尝尝我的手艺。”花二顿了顿,加了句,“你送我的信,我也看了,多谢。”

    沈钰夹小菜的玉著一滞:“谢谢……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