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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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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怎样?莫非我还要夸你记流水账记得好?”花二不置可否。

    沈钰捡了一匙酥酪送进嘴里,甜腻的味道,他却觉得涩,于是停了著,吃不下去了。

    “怎的,我的手艺这么差?是了,比不上你侯府大厨。”花二半开玩笑地佯怒。

    “东西,自然是好吃。只是人儿不通心,再好吃的,也嚼之无味。”沈钰看了花二一眼,语调发哑。

    花二敛了笑,叹了口气:“小侯爷,民女说过好几遍了。民女感念你心意,但民女……”

    “我知道!”沈钰猛地打断花二的话,睫毛黯然地垂下,“……你说过很多遍了,小爷我,不想再多听一遍……”

    男子一袭朱袍煊赫无双,白净的脸贵气天成,若盛京富贵堆里的锦绣郎君,打马草尖过都横着走的。

    可偏偏这种人,眼眸极其干净,看什么都一股孩子似的犟劲儿,光芒从未散去。

    花二心下不忍。缓了语气:“小侯爷,你家世好,长得好,如今又立了军功,前途无量,盛京哪家千金不排着等你选?你把目光挪挪,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沈钰箭袖里的指尖暗暗攥紧了。他默默执了一根玉著,在糖蒸酥酪表面划起来。

    酥酪表面一层奶皮,平滑得跟纸似的,玉著在上面划了一行字。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沈钰深深看向她,正色道:“吾不言,此心,天地可证。”

    花二目光一闪:“沈钰,同样的话,我也对你……”

    沈钰咬了咬嘴唇,发倔地摇摇头:“我知道!二妹妹,若你是不愿做小,给我点时间,小爷我,会给你求来八抬大轿。”

    花二慌忙打断:“越说越远了!不仅仅是大小的事儿……哎呀,你这脾气一上来,怎么跟头驴似的,拉也拉不回来。”

    二人正在僵持不下。忽感到一阵香风拂来,旋即,一抹浅紫倩影飞过来。

    然后一双玉手就夺过那碗糖蒸酥酪,咕咚咕咚,全往嘴里倒。

    花二愣愣地看着不速之客,是一名女子,腮帮子还包着酥酪,鼓鼓地瞧着他俩。

    观其衣饰,浅紫小衫绣整幅牡丹芍药,花蕊缀珍珠,碧汪汪的马面裙十二褶,每一幅彩绣都不带重的,极尽雍容。

    观其容貌,云鬟巍峨,瑰姿艳逸,眉梢噙着浑然天成的傲气,倒和东宫那厮有几分像。

    “拜见康宁帝姬。”沈钰立马行礼,可似乎和帝姬很熟,又加了句,“你抢我酥酪作甚,好好的,都被你搅了。”

    花二离席一拜。原来是康宁帝姬,赵玉质。

    元后贾氏嫡出,赵熙行的胞妹,沈银伴读的帝姬。

    “怎么,舍不得了?本帝姬待会儿嘱御膳房给你重做一碗来,绝对比这好吃!”赵玉质小脸一扬,故意砸吧得响。

    “那怎么能一样呢。”沈钰嘀咕了句。

    赵玉质敏锐地捕捉到,目光在花二身上一溜:“她的手艺?哼,我偏吃……都吃了!”

    言罢,赵玉质竟是猴急火燎的,一把将剩下的小菜全往嘴里倒,噎得直打干呕,

    沈钰吓得忙去拍她背,生怕她“过去”了,他平昌侯府就麻烦大了。

    花二看得好笑。这赵玉质和赵熙行,明明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性子截然不同?

    一个是圣人松下风,一个是混世小魔王。

    赵玉质好不容易噎下去,打量起花二,鼓着腮帮子道:“我家小钰子才回来,本帝姬都还没得及来看她,你一个下民,抢哪门子先!”

    顿了顿,女子又跺了跺脚,将青石板踏得哐哐响,壮胆似的:“本帝姬告诉你!休想对小钰子使狐媚招数!我……我是帝姬,含着金汤匙的!你……你比不过我的!”

    花二忍不住笑。

    这怎么跟小雪狮子狗似的,浑身的力气,都拿来叫唤凶了,她至少从没见人,自己说自己“含着金汤匙”的。

    沈钰头大。左劝右劝,好不容易,才将赵玉质安抚下来。

    花二清咳一声,正色道:“帝姬,民女并无非分之想,不过是由着旧交情,稍些探望。如今帝姬来了,民女便告辞。”

    花二转身便走,又被赵玉质叫住。

    “等等!你叫花二?好像听过这名字……对了,宫里传得热闹,长兄对你可不一般。”

    赵玉质冲到花二面前,竭力把下颌抬高些,想摆出些威严架势,可没一会儿,就捂着后颈窝,痛得龇牙咧嘴。

    “殿下仁慈,体恤下民而已。帝宫里捕风捉影,帝姬莫误会了。”花二回话,滴水不漏。

    赵玉质凑近花二,见后者哪怕是正色禀话,也盖不住骨子里那股袅娜姿态,不由又羡又急,发问。

    “那……你到底是慕我长兄,还是慕我家小钰子?”

    花二和沈钰同时一踉跄。

    这么直白的问话,下民尚且不耻为,这个帝姬,怎么就如此天不怕地不怕。

    沈钰摸了摸鼻子,不敢看花二。

    花二忍住笑,郑重道:“民女自知本分,不敢生逾矩之念。”

    赵玉质点点头,又摇摇头,嘟嘴道:“好吧,本帝姬多嘱你一句。小钰子,你……别多想!但我长兄,嗯……我这便回宫把小襁褓小金锁准备好!”

    花二和沈钰又同时一吓。

    怎么一瞬间,从哪儿说到哪儿了?

    花二连忙直摆手:“不……不用了。帝姬您……真别误会。民女告辞!”

    这帝姬想到什么说什么,空气都有些尴尬。

    花二立马告辞,匆匆离去,待到了府门口,风儿一吹,头脑才平静下来。

    直白的话,竟如一把小刀,将很多东西瞬息刺破。

    赵玉质说的那种心思……有么?

    她不知道。

    历史掩埋她的同时,她也将自己缩进了一个壳里。

    时间,在她心上加了重重锁,有些心思,她无力生。

    更不敢生。

    花二摸了摸自己耳坠子。

    竟有些烧红。

    然而她的指尖,却是冰凉的。

    帝宫。重重金阙,天子皇居。

    赵熙行盯着案上十几碟午膳,玉著动也没动。

    李郴小心翼翼地试探:“殿下……殿下?您用点吧,天不亮就起来批折子,玉体要紧。要不,嘱御膳房换几样小菜?”